声音细细弱弱,像一只站不住脚的火柴棒。 林幼书替顾苒整了整衣领:“先回家。” 由于是个周末,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比平常多一些,原本十分钟的车程,半个小时才到家。 两人一路上都默契地没有说话,林幼书反复回忆顾苒刚才说的“对不起”,她的神情,她的语气,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在林幼书心上狠狠抓了一把,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顾苒怔怔看着前头,新车比原来那个窄得多,前挡风下面原本应该摆着塑料小花的地方空荡荡,安静放着林幼书的墨镜。顾苒盯着墨镜看,脑海里回响起一道声音:“承认错误的时候,戴着墨镜便能说出口了。” 是在纪柠面前,不小心将两人的关系说漏嘴的那次,她戴着墨镜给林幼书道歉。 顾苒突然就有点恍惚,想起她们刚在一起时候的样子。那天晚上,她对着不太自信的林幼书说自己要做逐水飘零的花,要对林幼书十分十分好,还要一辈子宠她爱她,要把林幼书从泥潭里拉出来......那么这样看来,她应该给林幼书道很多很多歉。 到家了,林幼书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口袋里两页A4纸大小的报告单好像有一头骆驼那么重,压得她精疲力尽。 “幼书,我需要吃药吗?” 顾苒一边换衣服一边问她,语气平常得好似只是感冒发烧。 林幼书回过神,视线像是老电影一样落在顾苒身上,听见她紧接着说:“对不起啊,又耽误你一天时间。我好好吃药复诊,想来将息几天便无大碍了......” 又是对不起...... 这三个字再次乱糟糟闯入林幼书耳里,令她鼻子一酸:“为什么?” “啊?”顾苒被她问得一愣。 林幼书看着她,心脏就像被塞了棉花,酸酸涩涩喘不上气来:“为什么总要说对不起?” “我......”周遭凝固住了,林幼书没来由的一通脾气让顾苒摸不着头脑。 林幼书的情绪并非无缘无故,只是刚才医生说,如果不正向干预,顾苒的病很有可能发展成抑郁症。那个瞬间,她突然想起自己早早亡故的亲妈,外婆说,她当年就是得了抑郁症,跳楼走的。 林幼书红着眼睛措一措辞,问她:“跟我在一起,会让你压力很大吗?” “苒苒,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很难过?”林幼书忍着哭腔,嗓子沙哑着问她:“心情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重度焦虑......”顾苒回想刚才医生说给她的话,然后鹦鹉学舌重复了一遍:“我们那儿没有这种病,我也不晓得出什么岔子了。而且你最近很忙,我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叨扰你。” “叨扰?” 林幼书自嘲地笑了笑:“什么算叨扰?什么又是小事?非得等到......”等到预备着跳楼再告诉我你心情不好吗? 林幼书喉咙一哽,将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见林幼书的反应不大对劲,顾苒吟吟抿起嘴巴,沉默一会,然后问:“我的病很严重吗?” 顾苒不晓得什么是心理疾病,不过纳闷自己最近为何总是打不起精神。 就比如,昨儿林幼书买了一笼虾仁烧麦,就着她顶顶喜欢的冷萃茶,倘若搁在从前,她定要囫囵个吃到肚子里再自觉出去锻炼一个时辰,但她昨天一口都没吃。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手抖,而且没有往常那么贪睡了。 林幼书不止一次说过她睡相很乖,十一点入睡一直到早上八点,几乎是安静不动的。现在不同,她会反复做噩梦,半夜时分大汗淋漓地醒来,然后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不过她没有和林幼书说过这些。 从前在南景山高水阔,闺阁生活虽然烦闷无聊,却也落得个清闲自在。弹琴作画喂鱼逗蛐蛐儿,若是哪日朝廷设宴,三五个姐妹一同打扮着去喝米酒,可......她快要忘记南景时的生活了,快要忘记无忧无虑是什么感觉了。 隔壁丞相家女儿姓甚名谁?桃花糕是东街的好吃还是西街的好吃?房里丫头婆子什么模样?她父亲母亲大人和胞弟什么模样? 顾苒努力回想着,发了好长一个呆。场景走马灯似的浮现在脑海,由她一帧帧提取出来,古香古色的部分像是蒙了层水雾,偏偏不愿回忆的场景十分明晰。林幼书被人欺负的样子,被陷害的样子,据理力争的样子,红着眼睛掉眼泪的样子,还有她收到处分书以后,明明很难过,却拼命挤出来笑容的样子...... 连同当下那种心痛的、呼吸不上的感觉一起,都在侵蚀她的五脏六腑。 直到林幼书叫她一声,顾苒才回神。 都说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像一面镜子,一旦有裂痕便很难恢复如初了,而现在,这面镜子不是她们的感情,而是顾苒自己。 林幼书有点逐渐平复下来了,抽了抽湿哒哒的鼻腔:“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就是怕。” 她低着头顿了顿,又说:“我怕你跟我妈一样,就......就没了。” “嗯。”又是一声轻巧。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顾苒抱着羊绒外套靠在门框上。她逆着光,一身深蓝色居家睡衣,光线顺着身体勾勒出的弧线渗过来,整个人好像是透明的。林幼书一晃神,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盯着她看过了。 这段时间焦头烂额,世界像是颠倒过来压在她们头上,两个人也很久没有...... “苒苒......”林幼书喊她一声,似是个邀请。 顾苒偏了偏头,站直身子抖一下手里的羊绒大衣:“我倦了,想休息。” “哈?” 接着,她抱起羊绒外套走向次卧:“早些睡,晚安。” 自从搬到这里来,她们还没有分房睡过。 可是顾苒心里实在有些乱,她开始质疑自己,林幼书选择和她在一起究竟是对是错?她们的这段感情,究竟是对等的相互付出,还是自己单方面的索取和林幼书单方面的透支? 诚然,她已经有答案了。 从前是娇滴滴的顾府小姐,追求感情只需过问对方同意与否,现在不是了,她们要考虑金钱,考虑时间,要算计成本,算计未来。可无论怎么算计,自打林幼书跟她在一起,好似一直在走下坡路。 不是好似,就是在走下坡路。 作者有话说: 快乐小狗病了。
第 95 章 如果林幼书知道顾苒那句“早点睡”,结果是消失了整整一周,那么她那晚一定会拒绝顾苒自己睡的要求。 【顾苒,你到底在哪?】 第二次答辩的考场外面,这是林幼书五天里第二十一次在顾苒的微信重复同样的话,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样:【忙完这些天我便会去找你,别担心。】 【你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为什么不回家?】 林幼书盯着对话框沉默一阵,没有等到回复。 其实那天林幼书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往常都是她比顾苒先起床的,可她直到早上六点才有了困意,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 出租屋比起原来的大别墅,唯一一点好处就在于温馨,温馨到林幼书一睁眼,便自然而然地认为顾苒正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等她,饥肠辘辘等着林幼书起床带她去吃好吃的。 她想错了,顾苒的微信消息比她的声音先一步接近林幼书,她说:【这几日我去外面住,你好好复习,切勿牵挂。】 因为太过突然而且无厘头,林幼书直到现在都是茫然的。 …… “幼书好姐姐,你这次该准备好了吧?” 捏着手机发呆的时候,倪诺从后面拍了一下林幼书的马尾辫,一手插着兜,一手递了份资料给林幼书:“我都不知道你一答为什么没过,以你的资质,不应该啊?” “最近心里有点儿乱。”林幼书藏了藏嘴角,接过资料翻看。 “上面是咱们学院每个老师的研究课题和喜好,纪老师总结的。”倪诺朝她扬扬下巴。 说话间,上一位考生满脸轻松地出来,负责人探出半个脑袋叫道:“三号考生,可以进来了。” “去吧,看好你。”倪诺帮林幼书理了理衣领,煞有介事地目送林幼书进考场。 她想不明白,林幼书一直都是学霸那一挂的,绩点从来都是4.0,比自己生理期还稳定,怎么一年的时间堕落成这样? 智者不入爱河......她暗自下了结论。 ...... 二答的氛围比一答轻松许多,因为导师大都抱着尽量让学生顺利毕业的心态,基本不会多加为难。 “幼书啊,是不是最近家里出什么事了?” 台下坐了一排教授,气质儒雅轻声细语,靠着窗户戴眼镜的是林幼书的导师,见她抱着资料进来,关心一问。 “没有,陈教授。”林幼书一面放下资料,一面把PPT打开放到第一页。 林幼书的事情在网络上沸沸扬扬,又是天才设计师,又是和当红模特恋爱,这些他都有所耳闻。 “年轻人嘛,多经历一些是好事情。而且现在社会风气渐渐开放了,老师也理解你的,只是不要顾此失彼,毕竟人生路还很长嘛。”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教授上岗前都要接受一样的安慰训练,反正林幼书在导员那里也听过同样的话......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 纵使最近状态不好,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幼书二答很顺利,论题明确论点充分,一看便知是下了功夫的,总之她的学术成果比同批学生都要优秀。 毕业的问题算是告一段落了。 ...... 五月份的苏城刚有些暖和气儿,但是一连阴了几天,也不知道是心情影响还是怎样,林幼书身上冷的厉害。 教学楼A后面的草坪上有个木质秋千架,一般是晚间时候小情侣勾肩搭背约会谈心的地方,现在天光大亮,还没什么人。 林幼书从教学楼出来,漫无目的地走,踩过一段铺着落叶的路,正好停在秋千架前头,抱着书包坐上去。秋千架有些老化,林幼书脚尖点着地板晃荡,发出一些年久失修的声音。 木头老化的声音有点凄凉,就着六点钟快要下山的太阳,有一种生命走到尽头的感觉。 林幼书隐约能猜到顾苒突然离开自己的原因:其实她们性格很相似,没有人是完全自信的,顾苒知道自己的出现打扰了她的生活,所以不再死乞白赖地粘着她,就像自己当初没有执着于从邱双那里分一半宠爱,而是自觉地从家庭脱离出去一样。 纵使林幼书解释过上万遍,说她不是负累,不是拖油瓶,奈何对方一根筋,从来没有相信过。 与其说林幼书对待感情迟钝得像一把旧吉他,要对方拿出一万分真心实意,才会被她相信那么一点点,不如用她和顾苒比上一比。 来自慢社会的古代人,其实压根就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感情对她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顾苒就是这样的人。她接近你是因为希望你好,但如果自己的靠近会给对方添麻烦,她便自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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