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只是坟前的草更加茂盛了。 坟前的桂树比二十年前粗了一倍。 陈湘用锄头刨开池月的坟,棺木里除了一缕青丝,还有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骨灰撒在帕子上时,忽然有花瓣落在坛口,陈湘伸手接住,发现是两朵并蒂桂。 陈湘好似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动作娴熟地刨开一处坟。 泥土被一铲一铲地挖开,每一下都仿佛带着她对往昔的回忆。 挖好坟坑后,她小心翼翼地将白月秋的骨灰放进去,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庄重。 随后,她又仔细地将泥土填回去,堆成一个小小的坟头。 “当年她刻碑时,手指烂得流脓。”陈湘对着墓碑喃喃:“说等杀了狗皇帝,要把骨灰和池月混在一起埋。” 她转头看向白映月,少女正攥着衣角:“如今虽没手刃仇人,倒也还清了执念。” 一切完毕,陈湘在碑前重重地磕了几个头,额头贴着地面,久久没有抬起。 她起身,转身看向了白映月,点了点头,声音温和地说:“跟我走吧,让她们好好说说话。 她们的脚步渐行渐远。 风掠过坟头的瞬间,白月秋的骨灰突然腾起细雾,与池月坟中飘出的一缕青丝在空中缠绕。 白映月的背影刚消失在竹林小径,两座坟茔之间便绽开两朵巨大的并蒂莲,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出七彩光晕,仿佛时光在此处洇开一道温柔的裂缝。 两道虚影若隐若现… 白月秋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手变回了二十岁的模样,指甲缝里没有血迹和木屑,掌心躺着池月送的银铃。 她穿着初见时的青衫,腰间别着那支断簪——簪头的并蒂莲竟完好无损,花瓣上还沾着池月梳妆时落下的香粉。 抬眼望去,池月正站在老槐树下,淡绿裙裾被春风掀起一角,发间别着她亲手编的野菊环,腕间银铃与她掌心的那枚发出清越的共鸣。 “秋,你终于来了。” 池月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溪水,眼角眉梢都是她们初遇时的笑意。 她张开双臂,白月秋这才发现她腰间没有伤痕,掌心也没有攥着带血的锦缎,而是捧着一束新鲜的桂花。 “看,你最爱闻的甜香,今年开得格外好。” 白月秋想说话,却发现喉间没有血沫,只有桂花的清甜。 她踉跄着跑过去,铠甲的重量从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池月为她缝的软绸内衬,贴着皮肤都是温柔的触感。 两人相拥的瞬间,山谷里的溪流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两岸的野菊纷纷绽放,每一朵花蕊里都映着她们当年的倒影——那个在溪边打水仗、把花瓣揉进对方头发的午后。 “对不起……”白月秋的脸埋在池月颈间,闻到的不是血腥气,而是她惯用的螺子黛香,“没给你和小月亮报仇…….” 池月轻轻按住她的唇,指尖掠过她的眼睛,却在那里绽开一朵透明的并蒂莲。 白月秋惊觉自己又能看见了,眼前的池月穿着婚服,霞帔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流转,而她们身后的老槐树下,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正摇摇晃晃地走来,手里攥着半朵桂花,腕间银铃叮当作响。 “你看,小月亮在等我们。” 池月牵着她的手走向孩子,露珠落在她们交叠的掌心,化作一串晶莹的银铃。 “她从来没怪过你,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皇帝,没有仇恨,只有风会记得我们的名字。” 小女孩扑进白月秋怀里,她这才发现孩子的眼睛像极了池月,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小梨涡。 白月秋摇了摇头,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些。 春风卷起满地花瓣,在她们脚下铺成通往山谷深处的□□,那里有一座亮着灯的竹屋,窗纸上映着三个相依的身影。 当白映月回头时,只见坟前的并蒂莲在风中轻轻摇曳,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白月秋”与“池月”的碑名之间,连成一道透明的线。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白月秋攥着断簪说“我要让月亮记住我们”。 如今才明白,有些灵魂不必困在人间,当她们在彼此的目光里重生时,便成了永恒的月光。 命运化为一直笔。 书写着悲,写欢,写…别离…写重逢。
第86章 桃源归客 上京南城门的铜铃随晨风轻晃,沈瑜白的玄色披风被吹得扬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枚刻着"梨"字的青玉佩。 郑幽千扶着门框,孕肚已将月白裙衫撑得微鼓,她笑着朝苏满梨挥帕子,鬓边珍珠步摇却随颤动的肩头簌簌作响。 "快替我看看桃源村的梨花开了没,等孩子满月,我定要带着她去你们的梨树下抓萤火虫。” 郑幽千笑着拍她手背,鬓边银蝶发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快去吧,再耽搁瑜白要急红眼了。" 沈瑜白上前扶住苏满梨的手肘,转身时目光望向马芬芳,压低声音叮嘱:"我们先走,你们在这城中…" 马芬芳重重点头,拍着胸脯:“你放心,等孩子落地,千千身体允许,我定然不会留在这破地方,再回到桃源村与你一起做纨绔!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瑜白只感觉眼眶有些温热,哭笑不得的道:“说好咯!我可等着你!” “得嘞!” 话说完,苏满梨勾住她的腕子,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两辆马车缓缓驶出朱雀门,沈清钰掀开帘子与白月吟低语,车辕压过青石板的声响渐渐远去。 沈瑜白掀开锦帘,温热的风裹挟着苏满梨发间的梨花香气扑面而来。 苏满梨倚在靛蓝软垫上,眉眼弯弯如月牙,眼角细纹里都盛着笑意。 “方才,可是有人差点哭了?” 沈瑜白吸了吸鼻子,昂起下巴:“没有…” "还撒谎…" 沈瑜白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尖,将人拢进怀里。 车帘半卷,日光透过窗棂在苏满梨脸上投下细碎光影,她忽然握住沈瑜白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你听,这里跳得这样快,是不是离桃源村越近,它越欢喜?" 沈瑜白低头吻去她眼角若有若无的泪光,喉间泛起酸涩——从血雨腥风的权谋场到此刻安宁,她们终于能回家了。 她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指腹擦过苏满梨无名指上那道因常年握绣针留下的浅痕。 "梨儿可还记得,咱们在桃源村初遇时,你蹲在梨树下绣帕子,蝴蝶停在你发间不肯走。" 苏满梨轻笑,鼻尖蹭过她下巴,呼吸间尽是熟悉的松香。 "如今蝴蝶飞进金銮殿,又要飞回梨花溪了。"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远处叫卖糖画的梆子声隐约传来。 皇城之巅,白玉珠的墨色广袖扫过汉白玉栏杆,指尖掐着的鎏金步摇"咔嗒"坠地,在青砖上碎成两半。 左子懿的佩剑在鞘中震颤,她望着那两辆逐渐缩成黑点的马车。 "陛下,可真放虎归山?" 左子懿的剑尖刺破靴边杂草,泥土气息混着杀意扑面而来。 白玉珠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裂纹般的破碎感,她转身时,十二旒凤冠上的珍珠流苏晃得人眼花。 "左卿家,你说这紫禁城的砖,哪一块没浸过皇家骨血?” 风掀起她的墨色裙摆,露出绣着暗金蟒纹的靴尖。 "摄政王若卷土重来..." 左子懿话音未落,便被白玉珠抬手打断。 帝王转身走向深宫,月华裙裾拖过满地碎步摇,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左卿家,朕宁可赌她一片梨花香,也不愿这江山...只剩白骨堆里的龙椅。" 三日后,太和殿的鎏金兽首在晨雾中睁开眼。 白玉珠身着十二章纹凤袍,腰间玉带扣着龙形玉佩。 当她提起狼毫,笔尖悬在明黄诏书上时,殿外三十六只青铜鹤嘴里同时吐出香烟,恍若云中仙阙。 "国号...承曦。" 笔尖落下的瞬间,殿外忽然传来黄鹂鸣唱。 白玉珠望着"承曦元年"四个朱砂大字。 这万里江山的新生,从来不是龙椅上的孤家寡人说了算,而是有人愿意在权力巅峰种一棵开花的树,让白骨堆里长出春天。 礼部尚书的唱和声中,白玉珠戴上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指尖触到玺文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刻痕。 她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檐角白鸽——永昌与否,且看这承曦朝的太阳,能不能照进每个黎民的窗台,能不能让她的皇姑姑,在桃源村的梨树下,安心地喝一碗桂花酿。 承曦二年春日,梨花溪的水涨了三分,苏满梨站在青石板桥上,衣角被风掀起时露出绣着梨花的裙裾。 她踮脚望向官道尽头,发间银蝶发钗随动作轻颤,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三辆马车转过桃林弯道,最前头那辆的车帘上绣着歪歪扭扭的"福"字,正是马芬芳的手笔。 "千儿!千儿!" 沈瑜白倚着树轻笑,指尖捏着片梨花瓣转了个圈,看那抹鹅黄身影跌跌撞撞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慢些跑!” 苏满梨挥着帕子蹦下石桥,裙角沾了星点春泥也不顾。 郑幽千早掀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时被颠得轻笑,一手扶着车顶鸱吻雕饰,一手朝好友用力挥舞,金镶玉护甲在阳光下晃出细碎光斑:"满梨!" 苏满梨已扑到马车边,两人隔着车窗紧紧相拥,苏满梨嗅到对方发间熟悉的沉水香,忽然眼眶发酸:"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郑幽千早掀开墨绿车帘,发髻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摇晃。 “梨儿~可真是想死你啦~哎呦~哎呦~” "哎哟!" 车厢里突然爆出一声哀嚎,马芬芳顶着鸡窝似的乱发探出头,众人回头时,只见马芬芳跨坐在车架上,怀里横着个穿红肚兜的小肉团子。 那孩子正挥舞着藕节似的胳膊,乌黑卷发里沾着半片草叶,圆鼓鼓的脸蛋像熟透的杏子,眼睛却生得像郑幽千,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最妙的是鼻尖那颗浅褐小痣,正长在马芬芳左眉那颗朱砂痣的对称位置,活脱脱是两人的混合小像。 "母亲!放我下来!" 小团子挥舞着胖手去抓路边野花,马芬芳作势要打她屁股,巴掌却轻飘飘落在尿布上:"折腾一路还没闹够?早该把你扔在上京!" 小娃娃"哇"地扯开嗓子,肉乎乎的小腿乱蹬:"娘!救我!" 郑幽千揉着被吵疼的耳朵,挽着苏满梨就走:"这嗓门比她母亲还响,快走!" "千儿!!!" 马芬芳抱着孩子追了两步,忽然瞥见沈瑜白看戏的笑脸,眼疾手快将小团子塞进她怀里。 "瑜白帮忙看会儿!我去解个手!一会!一会我肯定回来跟你要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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