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亲生儿子都算计!你忘了我哥当初是怎么帮你的!帮沈家的!”她身上昂贵的奢侈品套装皱得不成样子,妆容被泪水晕开,在眼下拖出两道黑色的痕迹。 沈慎轻轻叹了口气,把雪茄放在床头柜上。 不知何时倚在门边的沈星池突然轻笑出声。她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衬得肤色愈发苍白。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个银质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窜起,映得她眼底一片幽蓝。 “您觉得一个没脑子举报父亲,结果险些把自己拉下马的侄子。”她慢悠悠地说,“舅舅还会继续护着他吗?”沈星池走向病床,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沉闷的声响。经过沈星潭时,她突然伸手替他整了整领带,动作温柔:“你太心急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沈夫人突然扑向沈星池,却被沈星潭拦住。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珍珠项链崩断,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毯上。 她转向沈慎,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破碎的哭腔,“当年你牺牲了她们,现在又要牺牲星潭...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了?” 沈慎终于动了动。他伸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放在被子上。“你儿子挪用公款的三笔证据,”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病房瞬间安静,“足够量刑。” 沈星潭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输液架。玻璃瓶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沈星池弯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父亲这边的账目问题是假的,但是你的这个。”她漫不经心地说,"可是铁打的。" 沈夫人放弃了一切礼节绝望嘶吼着:“你想要的不就是我们手里的股权吗?沈慎!你这辈子到底在干什么?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啊!” 阳光突然被云层遮住,病房陷入昏暗。沈慎靠在枕头上,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 “公司股价、家族基业。”他轻声说,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个承载着冰冷血液里罪恶传承基因的牛皮纸袋,“这些才是我的孩子。”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发出刺耳的叫声。看着母亲被架着身子拖出了病房,沈星潭大笑着挣脱开保镖的桎梏。他站直了身子,整理好衣领。最后望向自己姐姐的眼里,满是一颗弃子对另一颗棋子的哀悼。 沈慎靠在床头,目光缓缓转向沈星池,眼神中竟有了一丝审视:“这小子一早就把儿子交给了你,倒是学会怎么当个好父亲了,” “家族传承不过是权力的游戏,亲情是可交换的商品。” 沈星池拿出纸袋里面早早便拟好的股权转让协议和领养协议,看着这份将侄子变儿子的荒唐玩意儿时,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我只知道,谁对我好我就得十倍百倍的还回去。谁欠她的,我就要千倍万倍的要回来。谁让您当年安排那位傅小姐接近她的时候,用的是给我这个白血病人骨髓配型的由头呢。”她缓抬起头来,直视沈慎的眼睛:“不能亲手送走您,还真是遗憾。”
第112章 一场秋雨 深秋的燕城,银杏叶铺满了石板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身着深灰西装的中年人将沈星川引至一处僻静的茶室。 他轻轻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无声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那扇雕花木门,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 茶室里,俞江海正坐在窗边的红木太师椅上。他穿着深蓝色中山装,领口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银色徽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下的政治地图。窗外透进的阳光将他半边脸镀上一层淡金色,另一侧却隐在阴影里。 “坐。”俞江海抬了抬手,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多年主持会议练就的腔调。 沈星川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她今天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外搭黑色西装外套,既庄重又不失优雅。手指上那枚婚戒在难得放晴的天公洒下的吝啬阳光下闪着微芒。 俞江海揭开青瓷茶罐,沉香木茶匙透着令人心安的气息。沈星川看着他将明前龙井倾入紫砂壶,蜷曲的茶叶在沸水中舒展,像极了卷宗里那些在时间的浸润下逐渐舒展的秘密。 “对于每个人来说。”俞江海突然打破茶室的寂静,壶嘴倾泻的水柱精准落入茶海,“这都会是最好的情况。” 老人推过茶盏,“正好年底之前,给大家加点业绩,过个好年嘛。” “足够沈氏完成资产重组。”沈星川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沈氏必须得到完全地切割。” “年后增补执委。”俞江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你的名字会在名单上。” 窗外,一片银杏叶飘落在窗台边沿,又被轻抚到了树根之上。沈星川注视着那片金黄的叶子,恰好被风吹落了。顽固吸附在树干之上攫取养份的废料,回归到了最适合的地方。 窗外树影在俞江海身后的国画屏风上晃动,沈星川的指尖擦过杯沿暗刻的莲花纹 :“树欲静而风不止。” 俞江海低笑出声:“树大招风。底下人闹着要抢果子吃,当家的不得挥两斧子?”他抹去溅在案几上的茶渍,“不过斧头落哪,就是学问了。那些不听话的狗,炖了正好待客。” 沈星川抿了口稍冷掉的茶。他们心照不宣:她献祭父亲原先所站派系的枝叶,俞江海则帮着云端之人敲打那些不安分的拥趸。顺便博取个美名和业绩,好顺势上升。 “俞老深谋远虑。”清香的茶雾晕染在沈星川浓密的睫毛上,极好的隐藏了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她放下茶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政治家特有的笑容:“台阶难下,总得做做样子。” “有些人太蠢,以为抱紧大腿就能为所欲为。” 俞江海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蔑,“殊不知在棋盘上,卒子终究是卒子。” 他抬手又给这位十分懂得长辈行路之难的聪明晚辈添了杯茶,开始抛出了今天的主要目的:“你父亲那边...” 沈星川平静地伸出指尖托在紫砂杯壁旁,看着清亮的茶色一点点侵没了白色内壁,方才抬起那双平静的眼眸,缓缓说道:“我会去跟他谈一谈。” 俞江海微笑着点头,手中的公道杯再次回到了它应在的原位:“你太太在国外还适应吗?” 温和的语气让他像个关爱晚辈的长者,如果这话里没别的意思的话,那就更好了。 “她很适应,说换条赛道没准能赛出新风范。”沈星川微笑,“最近在学导演的课程,准备弄条短片出来冲冲奖项。” “小苏的电影我跟着俞免看过,不错的片子。立意深刻、深挖内心。跟这些年上映的玩票烂片确实不一样,值得一看。”俞江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还是艺术家好啊,纯粹。” 当第三泡茶的味道开始变淡时,俞江海方才起身来理了理衣袖:“时候不早了。” 沈星川也站了起来,两人隔着茶桌对视。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茶桌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合作愉快。”俞江海伸出手。 沈星川握住那只布满皱纹却依然有力的手:“合作愉快。” 走出茶室时,沈星川注意到那位秘书正站在走廊尽头等候。他微微躬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秋风拂过,又一片银杏叶落在她的肩头。沈星川轻轻拂去,抬头看了看燕城秋日湛蓝的天空。昨晚苏丝弦打电话来说的,马上便要落下的连绵秋雨大概还在路上。 沈星川踩着满地碎金走进住院部时,一大片一大片的浅灰白絮遮住了蓝。 风卷着枯叶拍打在医院玻璃幕墙上,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抬起的眼在电梯镜面上聚焦。苍白脸色被深色衣物衬得近乎冷冽,唯有眼下淡淡的青影泄露了连日来的疲惫。 推开特护病房的门,消毒水味里混着雪茄的焦香。沈慎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深蓝色真丝睡衣外披着羊绒开衫,灰白的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他手里捏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 “来了?”沈慎没回头,声音低沉而平稳。 沈星川在沙发上坐下,摩挲着掌中手杖的纹路,开口道:“俞江海让我来提醒您。” 沈慎转身将威士忌搁在床头柜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了根雪茄来,像头打量猎物的老狼一样眯着眼看她:“所以我的好女儿带着狗链来,是要替主子牵走老父亲?” 雪茄剪发出咔嗒一声响,露出了弯弯绕绕的横截面。他瞥了眼茶几上那厚厚一叠股权转让书上压着的打火机,笑道:“可惜,那些股份已经全部回到了我的手里。” 沈星川纹丝不动,连余光都没给那几张价值数百亿的纸:“那恭喜您,终于可以安心当替罪羊了。” 雪茄剪啪地落在茶几上,沈慎突然大笑缓步走到她对面坐下:“你就不怕俞江海,你的表叔我那好表哥,将来用同样手段对付你?” 沈慎锐利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最后停留在她左手的婚戒上。他嗤笑一声:“你以为当年的联姻是为了什么?” “为了两家的部分利益捆绑,方便两边下注。但这也意味着,需要牺牲一方。”沈沈星川淡淡道“就像现在一样” “我当年接手的沈家是那个愚蠢软弱的老东西给我留的烂摊子,是个人都能拿我当垫脚石往高处爬。那时候我就知道,与其一点点被各方蚕食掉,不如在牌桌上投下全部筹码,放手一搏。” 沈星川没动,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所以,您想告诉我,我会变得跟您一样?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不是吗?”沈慎将手中的烟搁在一旁,慢条斯理地重新为自己到了一杯酒,“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替俞江海传话?逼我退场?”他前倾着身子,身上威士忌的气息混着雪茄的苦涩,“你比我更清楚,你坐在这里,就已经是局中人。” 沈慎眯起眼,放下的酒杯在玻璃杯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你觉得自己能跳出这个局?” “我没兴趣跳,但我未必会按你们的剧本走。”沈星川冷笑着呵出一口气,“棋局已经开始。棋子的最后结果,无非是成为弃子。或者一局终了,被丢到棋盒里头不见天日。” 望着火焰吞噬雪茄边缘泛起的如同血一般的刹那鲜艳,沈星川缓缓起身开口道:“只有棋手才能掀桌。” 良久,沈慎忽然笑了:“如果你比我更害怕失去。” 沈星川转身,手指搭在门把上时,听到他最后一句近乎残酷的笃定。 “那你就只能比我更狠。” 沈星川没回头,只是轻轻带上了门。 苏丝弦远隔重洋地掐指一算比谁都靠谱。雨丝斜斜地打在廊檐上,沈星川站在医院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际。 雨不算大,但绵密的像一层雾。将整座城市笼得模糊,低气压让人莫名呼吸不畅。她站了许久,直到指尖被冷风吹得微微发僵,方才看了眼早在路旁等候的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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