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木板门被钥匙生疏地拧开,夏沁伊进去的一瞬间便怔住了,唇角随之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并非她惊叹于房间小,而是空旷。 没错,空旷。 客厅中央一张地毯,一个油画架和摆得整整齐齐的颜料,敞开着门的卧室一目了然,只摆着一张单人床。 除此之外,什么家具都没有。 说是家徒四壁也丝毫不为过。 所以。 知道早晚会消失。 就不想对这个世界有半点留恋么。 似是嗅到“家里”孤独沉寂的腐朽气息,背上的人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夏沁伊倏然收紧手臂,防止她掉下去。 这里没有多余的拖鞋,她便慢条斯理地脱了鞋,走进卧室,将孙瑾安轻柔地放在床上。 “嘎吱——”老式弹簧床发出不满的叫声。 夏沁伊冷眉盯着床垫,脑海里闪过半夜买张床过来的可行性,旋即想起以瑾安脸皮的薄厚程度来说,如果知道是她送自己回来的,还不知要纠结成什么样子。 于是,念头作废。 喝成这样,洗澡是不可能的了。 为了尽可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夏沁伊将空调开到适宜的温度,准备把她身上的外衣裤都脱下来。 好在孙瑾安酒品不错,喝醉不会哭闹更不会耍酒疯。 也因着是做过无数次的事,极为顺手。 唯独,这次不带丝毫欲望。 等外衣外裤都被褪下,细白的指骨迟疑一瞬,搭在衬衫扣子上。 修得整齐圆润的指尖透着一点粉白,搭在平凡的树脂扣上,衬得扣子都像是象牙做的,华贵了不止几分。 下一秒,被握进滚热的掌心。 “伊伊。” 夏沁伊身形一滞,不紧不慢掀起眸子,看向那张过分惹眼的面庞。 昏暗的吸顶灯下,孙瑾安漾着水波的眸子澄澈透亮,透过琥珀色的瞳仁深望着她,呢喃的语调透着些委屈,“你都三天都没理我了,连生日都不肯说句话。” 夏沁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描绘过她的眉眼、鼻梁、和不安的唇。 半晌,便明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不一会儿,困倦的眼皮终于坚持不住,再次阖了起来,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夏沁伊狭长的眼尾懒散地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被握紧的指节始终没有抽回。 约摸半个小时过后,房间里响起钥匙开门的细微声响。 马婠婠手里拎着便利店的袋子走进来,见夏沁伊的一只手正被孙瑾安拢在手心,搭在胸口上,不知就着这样的姿势多久了。 要不是房间里开着空调,夏沁伊一动不动的,她还以为被冻僵了。 自己倒好,睡得真香。 马婠婠把袋子里放在床尾,放低声音:“早点回去睡吧,今晚我留在这照顾她,你尽管放心。” 半晌,无声。 马婠婠几乎要以为夏沁伊是不是真的石化了。 下一秒,她听见染着几分不知名情绪的低涩声线响起:“小区对面有家酒店。环境不错,有早点。” 马婠婠:? 夏沁伊:“我给你开了间房。” 马婠婠:…… 几分钟后,马婠婠把袋子里的蜂蜜、水、还有饭团之类的东西放在厨房,就着门口微弱的走廊灯穿鞋,抬头想跟里面的人打声招呼。 卧室的门没关,灯已经被熄掉了,两人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始终未变。 不知怎么的,客厅阳台倾泻进来的月光恰好洒在两人半边身影上,让人不禁油然而生出一种悲伤的感觉来。 在冬夜清辉的笼罩下,坐在床边的女孩望着睡梦中的女孩,清挺的侧影充满了孤寂和落寞,而睡梦的中的女孩对此一无所知,可在黑夜的隐匿下,依旧能窥探出些许难言的脆弱。 老天似乎惯来喜欢开玩笑。 否则,怎么会有“命运弄人”这种说法? 老旧的木板门缓缓合上,独独留下这让人不忍再多看一眼的画面。 …… 孙瑾安不是第一次喝醉。 自从跟夏沁伊分开以后,她也体会到了辗转失眠的滋味。 所以开始喝酒改善睡眠。 谁知这一喝,就此沉溺于醉梦中。 只有在梦里,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爱夏沁伊。 可不知为什么,前几天开始,无论她怎么喝酒,醉得有多深,夏沁伊再也没来过她的梦里。 于是,去酒吧洗手间时,无意间听到有人说长岛冰茶可以让人醉生梦死,当即就动了心。 一杯还没喝完,她果然睡着了。 还梦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睡觉,看了整整一夜。 每当她在梦里呓语,手心里柔腻的指腹便会隔着肌肤轻柔而缓慢地摩挲她的心脏,让她睡得格外安心。 直到黎明破晓时,梦似乎要醒了。 夏沁伊俯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迟到的“生日快乐”,而后在她唇边停留许久,终是在唇角落下一吻,便起身离开了。 孙瑾安手心一空,心底涌起一阵浓烈的不舍,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至天光大亮。 孙瑾安揉着太阳穴睁开眼,一眼瞥见正盘腿坐在床尾炫炒饭的马婠婠。 “妈妈。” “哟,醒了?”马婠婠炫完最后一口饭,把餐盒丢进塑料袋扎紧,“饿不饿,我去楼下给你打包一份馄饨?” 孙瑾安半天没说话,马婠婠以为她不想吃馄饨,报了一溜菜名。 孙瑾安听得头痛,虚弱道:“妈,你压到我脚了。” 马婠婠立马跳下床,“抱歉抱歉,被子太厚,没感觉到。” “你先缓缓,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 说完,一溜烟跑去厨房。 孙瑾安靠着床头坐了一会儿,右脚恢复知觉,脑袋也清醒了一点,见马婠婠端着一杯蜂蜜水回来,便问:“你怎么在这?蔚姐她们呢?” 马婠婠把杯子递给她,让她喝,接着瞪她一眼,气势汹汹道:“你还好意思说?” “你胆也太肥了,居然敢在酒吧把自己灌醉,要不是……我及时发现,你说不定就被风流女歌手给捡走了。” 一个十分微妙的停顿。 要不是马婠婠出现的太突然,昨晚的梦也太真实。 孙瑾安未必会捕捉到。 然而。 “妈。” “咋?”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俗语?” “啥?”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马婠婠:…… 即便如此,到最后她也还是没有松口。 毕竟夏沁伊被亲生的女儿伤得不浅,她总不能再雪上加霜违背承诺。 作为朋友,至少得站在夏沁伊那边一次吧。 …… 深冬午后,雨雪连绵。 画室里没开空调,寒气顺着玻璃窗缝往里钻,坐在窗边的女孩似是毫无察觉,兀自盯着斑斓的油画布发呆。 笔刷上的颜料都快干了,却始终落不到油画布上。 孙瑾安微蹙着眉,两根细长指骨拈着画笔尾端抵在唇角,捕捉着脑海里闪过的那些细微片断。 她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如果是梦,触感和香味怎么会那么真实? 若是现实,婠婠的表现又不太像。 她甚至还问了蔚姐,两人的说辞如出一辙,从头到尾都没有夏沁伊的影子。 思来想去,孙瑾安得出唯一的结论——喝酒伤脑子,以后要少喝。 还有182天。 夏沁伊就要正式毕业了。 她们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至于昨晚的亲吻、抚摸,甚至是耳边那句生日快乐……都不过是情绪压抑到极致时所产生的妄想。 既然是妄想,就不要较真。 沾着颜料的画笔被重新按在画布上,只留下一条粗粝干巴的线。 完全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画笔被随手丢进水桶里,荡起红黑色的凌乱波纹,似是波及到颜料盒旁的手机,不停疯狂震动。 沾着镉红颜料的手指划开屏幕,宿舍群里弹出一连串的信息。 短短几分钟,三个人发了几十条语音。 孙瑾安不由得瞥了眼窗外的天空。 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阴沉的雨雪中,阴湿黏腻,像蛛丝,偏喜欢在人胸口上结网,缠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但,没塌啊。 一连串语音条还没来得及听,紧接着一条视频跃入眼帘。 视频里是景青南门外的商铺疑似发生煤气爆炸,炸伤了不少景青的同学。 平日里繁华的街道一片狼藉,四处散落的桌椅板凳,炸成碎片的锅碗瓢盆,连隔壁的商户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受伤的人脑袋上流着血,趴在泥水里动弹不得,身上还混杂着分不清原本是什么的食物残渣。 整个场面十分惨烈。 镜头拍得很晃,最后几秒都几乎都已经看不清了。 然而孙瑾安似是发现什么,瞳孔骤缩。 这好像是…… …… 十分钟前。 图书馆二楼。 自习区早已人满为患,夏沁伊走向书架,找到一本厚得发沉的书,就这么执在手心,停在原地看了起来。 即便一夜没睡,也丝毫没有影响她白日里的状态。 一双凤眸略微耷着,点漆般的黑眸像是由水墨渲染而出,薄唇轻抿,神情中透着专注,连额前碎发散落下几缕都不自知。 一眼望去,只觉她像寒山顶上一片缥缈的白雾。 不小心被这一幕惊艳到的同学,在她察觉望过来之前收回视线,赶紧捂住噗通直跳的心脏钻入了另一排书架。 同行的好友笑骂她没出息,但透过书架的缝隙看了一眼后,默默按住了心口。 夏沁伊沉浸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听见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呼”,撩起眼眸扫过书架另一侧捧着手机凑在一起聊八卦的两个女生。 只一眼,便收回视线,重新落在书页上。 “我的天,南门这家面馆我经常去,没想到会煤气爆炸。” “天呐,这是多少辆救护车啊,这也太恐怖了吧。” “就是说啊,小赵刚才还跟我说看见油画系的孙学姐去吃面了,我还想去偶遇来着,幸好没……” “砰——” 话音未落,女生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许是有人放书时太过用力仓促,一整排的书都跟多米诺骨牌似的,齐刷刷地倒在书架上。 两人回头,书架的缝隙中已然瞧不见那道惊艳的身影,只剩下一群不明所以满脸震惊的同学。 刚才那个飞似的跑出图书馆的人…… 应该不是清冷自持的夏学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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