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茹心回过神来,在稍微等她的情绪平稳些后,终于缓慢开口,将这场噩梦的终曲带到了最后一章 : “我已经找到证据了。” “什么……?” “我已经找到证明杀死陈安然的不是鬼的证据了。”安茹心说。 “怎么可能有……你根本就不在现场……茹心……” 安茹心转移了话题:“嗯,早上我想到这里之后,思路就和你一样。我相信陈安然想和你说的就是自己有暗恋的人了这件事,但是『明天再说也一样』又的确暗示了,她想说的事就写在纸条里,纸条里偏偏只记了碰头地点……然后我反复思考自己到底哪里想错了,最后发现,我没有错——是我把纸条理解错了。” 她从包里掏出陈安然的日记本,快速翻到最后一页:“再看看我们有什么,好吗?” 最后一页,陈安然稚气的工整字迹陈列,下面那张早已发黄的纸条被撕下的边缘粗糙突兀: 『好烦啊,忘记把小纸条给白妙晴了 算了,之后见面再说吧……反正都一样……』 --裁贴痕迹,纸条-- 『5』(粉色水笔,写得很大) 『记得答应了我的事情吗? 一起去把喜庆带给闹鬼的水库! 肯定是欢乐的一天时光☆ 集合的地点就定在学校后山 就是说好,一定要瞒着大人 你一定要准来啊!』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白妙晴有些迷茫。 “只是疑点而已。很多疑点。”安茹心说,“为什么就连日记里也没有关于暗恋的记录?为什么跟你说的事情没有写在纸条上?为什么陈安然那天的仪式感那么强?为什么万人迷的陈安然不直接尝试告白?为什么明明说『明天说也一样』,结果当天就敲门和你约定了碰头的时间地点?为什么都已经约好了时间地点,回到家里等待明天到来的陈安然没有修改日记,没有再写点内容——如果她要说的就只是约定时间地点,在她敲你家门和你约好之后,『明天再说也一样』就没有意义了。为什么纸条上有个数字5?” “然后,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疑点。”安茹心的声音开始变了,“这些疑点中最大、最明显的一个,事实上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想到过……” 白妙晴的神色只能用惶然形容。她在发抖,就像恐惧着某个即将到来的东西…… 真相,白妙晴始终不敢面对的真相。 “妙晴,你说过,在水库时间的前一天,陈安然来你家,敲了门,和你见面,然后和你约定了第二天碰头的时间和地点,对吧?” “有什么问题吗……?”白妙晴眼睛睁得很大。 “没什么问题,”安茹心看着手上的纸条,“只是让我注意到了那个漏洞——看看这张纸条,再看一次。发现什么了吗?很明显的……好吧,我就直说了: 这张纸条上【没有写集合的时间】。” 白妙晴发出了一声不由自主的惊呼。 是的,这个漏洞就这么明显……可安茹心居然直到今早才发现它……一旦发现了,马上就觉得不可思议,因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妙晴?这张纸条只写了『集合的地点就定在学校后山』,表面看起来,它唯一的信息、唯一的作用就是和你约好水库探险的事情。但一旦注意到它没有写集合时间,那就不可能了,没有集合时间,陈安然不可能靠这张纸条和你约定碰头,”安茹心说了下去,“当然,我之前就好奇过,当时中考已经结束,你们都不在学校了,要怎么传纸条呢?为什么还要传纸条呢?为什么忘记把纸条给你后,陈安然还要特地把纸条保存下来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你们是邻居,她一定是准备敲门找你,把纸条给你的同时顺便重复一下集合的时间地点。可不知道为什么,敲门找你的时候她忘带纸条了,话才说一半撂下你回家看起来太奇怪了,加上你们本来就打算瞒着家长,她肯定不会想一晚上敲你家大门两次的,所以她就只能和你约好了时间地点,回家后懊恼地写下了日记『忘记把小纸条给白妙晴了』,并把自己忘带的纸条贴了上去——没错,我认为她是先敲门来找你,然后才写下了日记,而不是反过来。” 白妙晴愣愣地看着你,声音有些磕绊,或许是受到了冲击:“啊,没错……你说的很合理……可是,为什么这会是证据……为什么?” 安茹心没有立即回答。 因为在这一刻,她明确地看见了陈安然。 陈安然浑身湿透,面容青白,水流从手指、头发、裙角滴滴答答地落下。她站在白妙晴的身后。她的眼睛很美,她很漂亮,她的双臂看起来就像人体模型或者冰雕,几乎和她的裙子一样白,可那件白色的裙子上却满是污绿的脏痕。 “告诉她。”陈安然的嘴唇动了,安茹心的视线追逐着从她冰冷双唇间吐出的细微泡沫,它们反常理地出现在陆地上,飘向天日昭昭的蓝天,就像冬天时吐出的白气。 这场景如蛛网,网住了安茹心的心绪。当她把目光移回白妙晴的脸上时——这是怎样一张面容啊?惊恐、急迫、痛苦、震悚……还有哀伤。 所以,安茹心知道的。 她知道到了现在,白妙晴,陈安然,都在等待真相。 所有人都在等待真相。 “……所以,我想,”安茹心开口了,“为什么陈安然不把集合时间写上纸条呢?因为她太笨了吗?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是因为没有空间了吗?也不可能,她写了六行字,既然记得写集合地点,为什么不记得写集合时间呢?除非……” 安茹心说:“除非,这张纸条的目的根本不是约定碰头时间和地点。” 第18章 水库3 17 那张纸条的目的根本不是约定碰头。 “很显然了,只要想到这一点就很正常。”安茹心的手指掠过日记本的纸张,“你们就住对门,又不是在学校里,陈安然随时可以敲门找你和你约好见面,何必写什么纸条呢?你看,妙晴,问题回来了——这张纸条为什么存在?她为什么想把这张纸条给你?联系到日记中的『明天再说也一样』,她到底想通过纸条说什么呢?其实很简单了,真的……【这张纸条有隐藏信息】。就这么简单,这张日记里的纸条就是我说的证据。” “隐藏信息……”白妙晴的身体摇晃着。 其实,安茹心觉得她已经看出来了。 没错,她觉得白妙晴已经看出来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现实……或者说,在等自己亲口说出来。 所以,这场闹剧必须演到最后。必须演到不可收拾。必须演到最丑陋的真相曝光于天下,再没有人能避而不见。 安茹心没有去看白妙晴的脸,咬紧牙,顺着自己已有的思路说下去:“最吸引我的有两点:首先是纸条上巨大的5这个数字。然后就是纸条的具体内容,换行频繁,尤其是第二句话『一起去把喜庆带给闹鬼的水库』,总让我觉得不太对劲,语序上似乎有点拗口,如果是我,可能会觉得『一起去给闹鬼的水库带来喜庆吧』更顺口点……不过更明显的是,这句话不仅意义不明,『喜庆』这个词更是怪怪的,不太像随手写下的。总之,读起来就是让我觉得……刻意,就像是『喜庆』这个词必须出现在这句话的这个位置似的。” “『喜庆』这个词必须出现在这句话的这个位置,”安茹心重复了一次,“……想到这点后,我突然就全部明白了。我也明白那个5的意思了……从第一行开始,我跳过5个字,第六个字,我找到了『我』,喜庆的『喜』字就在它左下方,然后我的视线很自然地移过去……” 安茹心的手指移动,在纸条上快速做出示意: 记得答应了我的事情吗? 一起去把喜庆带给闹鬼的水库! 肯定是欢乐的一天时光☆ 集合的地点就定在学校后山 就是说好,一定要瞒着大人 你一定要准来啊! 她没有去看白妙晴的表情。 安茹心知道自己必须说得更快一点。白妙晴会崩溃的,安茹心完全相信她会崩溃的。如果不现在赶紧一口气说完,白妙晴可能就再也听不进去了。 “……我知道,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妙晴。很聪明,陈安然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没有用藏头,也没有简单的用斜角藏字法,她从第一句话的中间开始往前藏字,把提示,那个数字5直接写在纸条上。不至于太难,难到谁都看不出来,又不至于直白到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写的是……啊,我想……不用我读出来了。不……不用了。” 记得答应了【我】的事情吗? 一起去把【喜】庆带给闹鬼的水库! 肯定是【欢】乐的一天时光☆ 集合【的】地点就定在学校后山 就【是】说好,一定要瞒着大人 【你】一定要准来啊! 【我喜欢的人是你】 “啊、啊……” 白妙晴的喉咙深处,冒出了这样可悲的、凄惨的、意义不明的声音。她颤抖得如此厉害,像是被人撕碎的一片落叶,空洞地漂浮在空中。 就像安茹心说的……这个答案,让她自己都在想到它时心惊。乍一想时觉得很离奇,然而越是忍着震惊细想,越是觉得合情合理,甚至有一种所有事情都回归正轨,每一枚齿轮都严丝合缝的感觉。 直到最后,安茹心甚至想:“原来这么简单……这么明显的事情,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呢?” 陈安然暗恋的人就是白妙晴,所以一切都合理了。 为什么暗恋这件事,十分不合理的就算在陈安然的日记中都没有任何痕迹? 因为是有痕迹的,直接告白的纸条就贴在日记里,而日记中,更是贴满了陈安然和白妙晴上学时传的每一张纸条。这种仔细,毫无疑问源自于青涩的爱。 为什么几乎算得上万人迷的陈安然却不敢对自己暗恋的人告白?不觉得对方也会喜欢自己? 因为那个人是白妙晴,她们是两个女孩,还是最好的朋友。甚至,恐怕陈安然很了解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白妙晴,清楚地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这种感情。 为什么陈安然会对虚无缥缈的水库殉情女鬼传说感兴趣? 因为无望的暗恋,又因为二人性别等原因,她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又没办法摆脱,因此就像救命稻草一样,她相信那位殉情女鬼的存在。她感兴趣的不是鬼故事,而是“女鬼能实现人的愿望,特别是和暗恋相关的愿望”。 为什么陈安然想把纸条给白妙晴?她打算『明天见面再说』的是什么? 纸条的隐藏信息是“我喜欢的是你”而不是“我喜欢你”,也就是说,在陈安然的设想中,白妙晴解读出这条信息时,自己应该已经告诉过她“我有暗恋的人”了,也就是水库那天她和白妙晴说的内容。她或许是期待在水库当天由自己提起暗恋的事,以此试探白妙晴对自己是否有好感,同时许愿。如果发现白妙晴可能也喜欢自己,或是感觉自己的心愿实现了,她就会告诉白妙晴:“那天我给你的纸条,上面写着个5对吧?你在第一行跳过五个字,从第六个字斜向左下读”。然后,她就可以静静等待白妙晴的反应了,在那种情况下,相信那会是让她高兴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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