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饱受争议,到社会认同,过程很漫长。”毕竟从古至今,异性恋都是主流。 “所以……” “所以,我不介意。”楼以璇冲她笑笑,小酒窝分外灵动。 像两颗蜜糖,甜到了杜禾敏的心坎上。 杜禾敏狠狠地为之心动,可楼以璇接下来的话,又将她的心动扼杀在了萌芽中,不留余地。 “杜老师,谢谢你对我的坦诚。”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么,我也要向你坦诚。我和你一样,也是一名同性恋者。” “而且我有一个‘非她不可’的人,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从校里到校外,从少年到青年的,很多年了。 听闻楼以璇此言,杜禾敏心头闪过一瞬的伤感。但仅几秒,她心头的伤感就被另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求知欲所替代。 很强烈。 被小仙女喜欢的女人会是何等天人之姿?那人的眼光究竟高成什么样,才让小仙女没对象? 又或者…… “很多年都没结果,还能坚持喜欢,你真的够长情的。就没想过放弃?” 第13章 这就是你的分寸? 怎么可能没想过放弃呢? 在异国他乡的无数个寂静夜晚里,楼以璇都曾试图说服自己,该放手了,该忘掉了。 这段感情,像是一场遥远的看不到终点的马拉松,她跑得奋不顾身,跑得筋疲力尽,却又始终舍不得停下。 然而每跑一步,脚底的痛都在提醒她,她和林慧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告诉自己,太痛了,回不了头了,放弃吧。 这不过是一段短暂的旅程,而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目的地。 林慧颜走的路,和她要走的路,相交点就只有那三年。 她用理智去分析,用逻辑去论证,但时间却是一个无情的雕刻师,将那些美好的回忆雕刻成永不褪色的艺术品,栩栩如生。 每一次的笑语,每一次的对视,都深深地刻在她心里,成为她难以割舍的、血肉的一部分。 无论她走到哪里,那些画面都如影随形。 它们在她最脆弱的时刻涌现,在她最迷茫的时刻涌现,在她最孤独的时刻,吞没她。 怎么逃避都没用。 怎么麻痹也没用。 逃得再远,结识再多的新人,她依然无法自拔地爱着林慧颜,依然怀揣着对林慧颜的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牵挂和思念。 她失败了。 没救了。 她忘不了,也放弃不了。 “爱”这个字虽然带给她痛苦,但也带给她成长。 它教会了她什么是爱,如何去爱。也教会了她如何去等待,如何去珍惜。 也许,放弃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也许,她还可以找到新的方式。 去重新连接。 “想过,也放弃过。失败了。” 楼以璇其实很不擅长说谎,最起码在除去林慧颜以外的人面前是这样的。 她的故作坚强,她的强作镇定,都是演给那特定之人看的。 她唯一的观众——林慧颜。 聚餐地点是一家中餐厅,门头装修得格外气派。 楼以璇把车停进餐厅专用的露天停车位,跟杜禾敏从车上下来,刚好和路边下车走过来的林慧颜三人相会。 “嚯,这么巧?”杜禾敏讶异。 出租车司机的速度应该比楼以璇的速度快很多才对,她们居然同时到达。 林慧颜不做声。 何欢朝她俩走近,浅笑盈盈地问楼以璇:“小楼老师刚拿驾照?” “……”楼以璇不明所以,如实道,“拿好几年了,只不过之前是在澳洲,回国买了车还不够适应。” 澳洲的交通规则是靠左行驶,车辆是右舵驾驶,而国内是左驾靠右行驶,截然相反。 她是拿的国际驾照没错,可毕竟回国才一个多月,熟练度还不是很高,谨慎起见就开得慢。 “我说你怎么开这么慢。” 杜禾敏抱臂,扬扬下巴摆出一副算账的架势,“你还问我为什么不说话,我那是吓得不敢说好吗?身家性命都豁出去了。” “……”楼以璇惊住。看穿一切的何欢忍俊不禁。 “逗你的。” 杜禾敏拍一下楼以璇,笑意漾开,话里有话道,“楼楼,你啊就是太单纯了,有时候也该‘坏’一点。” “进去吧。” 听到林大主任发令,杜禾敏耸耸肩。 拉开点跟楼以璇的距离,偏头跟何欢嘀咕:“林老师心里肯定在不满我教坏小朋友。” “别胡说,你很好,小楼老师也很好。各有千秋的人,各具风采,能保留住独属于自己的本色,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何老师好会说啊。不愧是语文老师,腹有诗书气自华。” 许久未被身边人如此直白地夸过,何欢少有地害起臊,耳根都热了:“杜老师,你鞋带掉了。” “啊?” 杜禾敏低头一看。鞋带好好的,哪儿掉了?! “何老师!” 她快两步跟上去,三番两次被何欢“捉弄”,当下很想抓住那人,在她腰上挠几下。 但她跟何欢的关系又尚未亲近至此,想了想,还是收手忍住了。 被误作是“非礼”就说不清了。 进到包房后,杜禾敏拉着楼以璇跟她们一桌:“楼楼,你就坐这儿,挨着林老师,他们要来劝你酒,好歹要看林老师脸色。” “我……”不喝酒三个字,楼以璇咽了回去。 初来乍到,又都是同一个年级组的老师,她若滴酒不沾,似有些说不过去。 此后要共事三年呢。 大型旋转餐桌,到场的30多名老师坐了两桌,宽宽松松。 因此,楼以璇不担心自己会跟林慧颜产生肢体接触,便顺从杜禾敏的安排,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每人的餐位上都有两个杯子。 一个小容量的云吞杯,一个大容量的高脚杯。 开局的第一杯酒是两名服务员挨个儿给他们斟好,白酒、红酒任选。 当然也有人提出要白水或果汁,比如她们桌的王丽老师。 楼以璇选了红酒。 从她走进这间包房的那刻起,她代表的就不只是她个人,而是九班的专业课老师。 她也想让林慧颜看到,她是名副其实的成年人,是能和她在饭局上推杯换盏的“同事”,而不是八年前那个被质疑连喜欢和依赖都分不清的小女孩了。 热菜上了大半,林慧颜当仁不让地提杯起身。 简略说了几句“老师们辛苦”“新学期笃行不怠”“节日快乐”诸如此类的场面话,众人纷纷端杯响应。 该有的礼仪要有,这杯酒喝了,也就意味着可以拿筷子大快朵颐了。 林慧颜端的是红酒杯,只小喝了一口。 楼以璇不动声色地瞥向她,也只跟着她抿了一小口。 装饰典雅的包房内,灯光柔和且昏暗,营造出一种质朴而又不失温馨的氛围。 酒桌上,老师们三三两两地靠聚在一起,相谈甚欢,气氛热烈。 左手边的那位年长者,今日又扎了低马尾。发丝柔顺地垂于后背,像被无形的边框规束着。 简洁合身的藕荷色真丝衬衫,领口的两枚纽扣没扣。 金丝眼镜,银色腕表,黑色西裤,浅色高跟鞋,坐姿端正,背脊挺直,既显得知性,又透露着由内而发的自律与克制。 她并没有过多地参与到周围的喧嚣中,只是偶尔礼貌地牵起嘴角,点点头,回应着由旁人开启的交谈。 无人打扰时,她便与周遭隔绝,不言不语。 像一幅神秘的静谧的画,静静地摆放在杂乱背景之中,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无需言语,那份寂寥又禁欲的美,就已经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故事。 林慧颜的故事里,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 楼以璇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半杯酒,只剩下挂杯的一小口。 她是新面孔,又生得明眸皓齿,不可避免地被一些热衷于交朋友的人“觊觎”。 幸亏有杜禾敏护着,好些酒都被杜禾敏帮她挡下了。 “楼楼,你酒量行不行啊?”杜禾敏望着楼以璇那支见底的酒杯问。 “应该…不大行。” “应该?” “以前没怎么喝过,也不喜欢。” “那就别喝了。”杜禾敏的椅子从最开始就往楼以璇靠了靠,两人离得很近,“我看你都上脸了,没事儿吧?” 楼以璇摇摇头,还用力眨了眨眼睛:“没事儿,脑子很清醒。就,感觉脸有点儿烫。” 喝酒红脸的人很多,但身体…也会发烫吗? 杜禾敏心生疑虑,离座蹲到楼以璇椅子边:“转过来我看看。” 楼以璇用发热的手心贴着脸,往杜禾敏这边转,眯着眼笑:“杜老师,你别紧张,我散散热就好了。” 散热? 杜禾敏将信将疑,可再一细看,发现楼以璇的脖子和手臂都成片成片的红了。 “你这哪是上脸?!是过敏好吧!你自己不知道吗?” 楼以璇放下右手在唇上做“嘘”,左手反握住杜禾敏抓她胳膊的手腕:“杜老师,你陪我去一下洗手间,麻烦了。” 当务之急是解决楼以璇的酒精过敏,杜禾敏依着她,双双默不作声地拿了手机走出包房。 来到洗手间,楼以璇用冷水冲洗起了红疹、红疙瘩的部位,缓解瘙痒。 “我知道我酒精过敏,不是故意隐瞒。通常来说,半杯不碍事。啤酒、红酒、白酒这些我都试验过,并不是每次这个量都会呈现过敏症状。” 楼以璇对着镜子里的杜禾敏说道:“很抱歉让你担心了,杜老师。但也请你相信我,我是真的没事。” 杜禾敏气她明知故犯,又不忍心责骂。 “你在这儿多冲几下,我去问问服务员有没有抗过敏的药。” “谢谢。没有也不要紧,我这顶多半小时就消下去。你监督我,我保证一口酒都不喝了。” 尽管,她都还没来得及给林慧颜敬酒。 全包房30几号人,她最该敬一杯酒的,就是林慧颜。 杜禾敏离开洗手间后,楼以璇双手撑着盥洗台,仰头让冷水从下巴流到脖子。 两侧散开的头发也打湿了不少。 湿漉漉地贴在脸边、颈边,滴落的水珠更是在她的奶茶色紧身T恤上肆意造次,留下引人遐想的痕迹。 闭眼调息间,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装作没听见,埋头又捧水泼了泼脸,然后,身侧递来一根发绳。 “头发扎一下。” 林慧颜的那根头绳,楼以璇没有伸手去接。 她给出的反应和下午在宿舍廊道上时如出一辙,后退几步:“不用了,我拿纸擦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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