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靠近床边,床上的女人睡颜安宁,呼吸清浅,阖着双眸,细密的睫毛覆于其上,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怎么有人连睡觉都这么好看? 睡着的黎淮音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提防,让人忍不住想摸几下头。 谢清棋当然不敢。 她取出一排银针,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光芒。 谢清棋心里叹气,虽然不能在背部施针效果会打折扣,但暂时只能这样了。 她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再慢慢将黎淮音的衣袖挽上去,几个简单的动作被谢清棋做得像是外科手术。 半夜趁别人昏睡偷偷闯入房间,还掀人被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做正经事。 谢清棋调整呼吸,收敛心神。 随着干净利落的下针,很快洁白如玉的手臂上布满了银针。 黎淮音假装睡着,银针刺入时并不算痛,只是谢清棋拿着针疏通穴位时会有很强的酸胀感。 大约半刻钟后,谢清棋轻轻放下手臂,掖好被子,来到床尾。 脚腕突然被温热的掌心包裹,黎淮音差点忍不住起身,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堪堪忍住了那突如其来的战栗感。 谢清棋一无所知,将她双脚分开些,银针专心地在脚上穴位游走。 最后她还需要爬向床内侧给另一条手臂施针…… 半个多时辰下来谢清棋已是满头大汗。 黎淮音也不轻松,她皮肤偏凉,每次被谢清棋触碰像是被烫到一般。 偏偏她还闭着眼,安静的房间里感官被无限放大……黎淮音咬牙坚持,指甲不觉间嵌进手心。 谢清棋拔完针,正要离开时看到黎淮音额头上有汗,犹豫再三,还是拿了帕子,取来热水,小心擦过汗才转身离去。 黎淮音大概猜到了那碗药是什么,一连三日,见谢清棋除了必要的接触外并无其他逾矩举动,后面几日,她干脆将药喝了下去,免得忍受那磨人的过程。 经过十数天的汤药和针灸,每日睡眠又充足,黎淮音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 “药来喽~” 谢清棋如往常一样盛药,没有注意到黎淮音越发冰冷的眼神。 “出去。” 谢清棋一头雾水,疑惑转身道:“怎么了?” 黎淮音抬眼,目光冰冷刺骨,像是深不见底的冰原深渊,让谢清棋想到初见那天,心底莫名被揪了一下,酸得发涩。 可这半月以来,她白天除了给黎淮音煎药,就是去华十安那里假装请教,再不然就是研究医书药方,晚上又熬到半夜做针灸,自认再没有做对不起黎淮音的事。 黎淮音并不解释,只赶她走。 谢清棋耍起无赖:“你不喝药我就不走。” 黎淮音不愿与她多言,径直向门外走去。一边暗暗后悔之前竟放心地喝下了药,她怎么会觉得谢清棋这种人渣能改好呢? 谢清棋一个箭步堵到门口,“昨天还好好的,到底发生什么了?就算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 黎淮音转身抱来桌上的几本书,冷声道:“你想羞辱我直说,不要一边假惺惺,一边在背地里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说完连人带书推出门外,书本散落一地。 谢清棋还想再敲门,忽然看到从书里掉出一张纸。 谢清棋捡起来,纸上字迹潦草,但她辨认起来毫不费力:黎望通敌叛变,谋国不忠,有负皇恩……念其往日功劳,不再株连,家眷遣散,房产土地等全部没收…… 黎家的抄家告示。 为什么会夹在她送来的书里?而且,还是她的手抄版! 第6章 跪在了黎淮音面前 谢清棋看着让自己这几天的努力功亏一篑的纸条,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 天要亡我! 不是说原主不爱读书写字吗?爱写别人的抄家告示是吧! 一个古代人和她这个医生的字体一样抽象,状如狗爬,笔迹鉴定都分不出来! 谢清棋呆望着紧闭的房门,觉得这就是一扇薛定谔的门,每天打开后你不知道迎来的是平安无事还是万劫不复! 里间忽然一暗,黎淮音把灯熄了。 看来今日的针灸做不成了,还附赠未来首辅大人的好感度清空大礼包。 谢清棋欲哭无泪,将手中告示撕了个粉碎,狠狠扔在地上,才发现这是她的屋内…… 又默默捡起来,团在一块扔掉。 垃圾分类,从我做起。 是的!她也是垃圾! 第二日,也就是寿宴前一天,定安侯谢平远从军营回来,叫了谢清棋过去,直到晌午才回。 竹月看到自家世子回来后脸皱成了苦瓜,就知道她又被侯爷骂了。 但想到最近世子对少夫人的上心程度,还是开口道:“世子,少夫人今日似乎胃口不好,送去的饭菜几乎没动。” 谢清棋看向里间紧闭的房门,叹气道:“知道了。” 似乎想到什么,谢清棋问道:“你之前给少夫人送书的时候可有发现里面夹了一张纸?” 竹月思索片刻,恍然道:“好像是有一张,当时就夹在您书案上正看的那本书里。” “你看到了?” 竹月见谢清棋言语激动,连忙解释道:“奴婢不敢看世子给少夫人的书信,只匆匆扫了一眼便放进去了,奴婢发誓没有认出上面的字!” 谢清棋:……论字体工整的重要性。 别人以为她写的是情书,结果是遗书。她都要上吊了还觉得她在荡秋千呢! 谢清棋也并非是要兴师问罪,语气缓和道:“里面可还夹了其他字条或书信一类的东西?” “没了。”竹月摇头。 谢清棋放下心,她不能再踩雷了,铁打的人也会痛的! 寿宴当日,天还没亮,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谢侯爷的副将周勇冒雪来到清风院,差点被站在回廊下的谢清棋吓一跳。 院内白茫茫一片,谢清棋一身白衣,眼神幽怨。 “世子爷,你怎么……” “嘘。”谢清棋急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往屋内指了指。 周勇压下声音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谢清棋白他一眼,“不然呢?等着你咣咣砸门叫我啊?” 周勇嘿嘿一笑,“那我们开始?” 昨天谢侯爷把谢清棋叫过去,问她*近日练功情况,之后便是一顿狂风骤雨般的责骂,令她这几日每天扎一个时辰马步,否则军棍伺候。 哪怕今日要进宫赴宴,也不能免了。 谢清棋也才意识到,原主从小习武,虽不算很厉害,但比起那些三脚猫功夫要强得多。 怪不得当初被黎淮音打一巴掌完全没事。 半个时辰后,谢清棋有些支撑不住,想要起身,“我歇一会儿。” “不行。”周勇尽职尽责,看那架势谢清棋如果敢站起来他绝对会将她按回去,“侯爷说您必须练够一个时辰,一刻也不能少。” 谢侯爷能派周勇来监督是有原因的,无论谢清棋如何威逼利诱,他都不为所动。 谢清棋腿酸得不行,只好在心里想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祈祷时间能过得快些。 比如,黎淮音已经两日不理她了,针灸进行不下去该怎么办? 她现在抓紧练功将来跑快点能保下小命吗? 想着想着,思绪渐渐歪了。 雪下这么大,套间里的炭火够不够? 今日宫宴黎淮音见到众人阖家欢乐,唯自己孤身一人,会不会伤心难过? 看谢清棋龇牙咧嘴苦苦坚持的样子,周勇忍不住开口道:“世子,恕属下冒犯,您以前武功虽说不精进,可一个时辰的马步还是不在话下的,怎么成亲不过月余……身子这样弱了?” 谢清棋闻言额头青筋跳动,一滴汗顺势流下,咬牙切齿道:“不帮我就闭嘴。” 等她结束,天已经亮了,下人们开始打扫院内积雪。 谢清棋被竹月搀扶进去,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走向地府…… 有一丫鬟来送早膳,竹月熟练地过去敲门,“黎——”她一顿,想起自家世子就在身后,一番纠结后,仍选择道:“黎小姐,您现在要用膳吗?” 谢清棋果然没有计较她的称呼。 咯吱,门从里面打开。 谢清棋闻声抬头,入目是一抹鲜艳的红色。 黎淮音站在门后,一身绛色红衣,上面绣着繁复的暗色云纹。华丽的颜色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连外面雪景也要逊色三分。 她平日的唇色偏淡,现在浅涂胭脂,红唇配红衣,整个人散发出摄人心魄的美。 是今日赴宴的衣服。 谢清棋已经两日没有见她,回过神后急忙起身想要解释,“那张纸——” “咚——” 一声闷响。谢清棋跪在了黎淮音面前。 谢清棋:?死腿,你在干嘛! 竹月被眼前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看了眼宛如天仙下凡的世子夫人,又看向跪在地上的世子,在谢清棋看到她之前连忙捂眼,慌乱转身出去。 这是她能看的吗? 谢清棋从前坐诊时,还不理解为什么从对面健身房出来的人走路总是一瘸一拐的。 现在她懂了。谁说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黎淮音视线向下,眉心微蹙。 谢清棋羞得想钻进地缝,急忙道:“我,我钱掉哪儿了?” 她从跪在地上转为趴在地上,左边找找右边看看,胡乱动作。 黎淮音看不下去,索性关门。 “哎!”谢清棋起身阻止,腿再次一软差点扑向黎淮音,她急忙侧转抵在门框上稳住身形,着急道:“那张纸真不是我有意夹进去的。” “你不如说是别人写的?”黎淮音讥讽道,手还保持着关门的动作。 “是我写的……我承认以前的我混蛋、畜牲、罪大恶极!但是——” 谢清棋腾出一只手,迎着黎淮音冰冷的目光发誓:“从我说要改好的那日起,就再也没有辱你害你之心,要是有一句谎话,天诛地灭!” 黎淮音贴在门上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发白,但谢清棋整个人挡在前面,门纹丝不动。 僵持片刻后,她转身回自己房间。 谢清棋一喜,将桌上饭食并药膳一块端了进去。 每走一步腿都在发颤,她小心再三,实在没有多余的脸可以丢了。 —— 午后,定安候府门前丫鬟、嬷嬷、小厮站了一长列。 最前方萧婉华被人扶着坐进马车,华十安与她同坐,谢平远骑马在后面。 黎淮音坐了另一辆,谢清棋便掀帘要进。 黎淮音面色微冷,道:“下去。” “我今日练功腿软,骑马摔下去怎么办?”谢清棋面露难色,示弱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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