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瞥她一眼,笑着说:“白日里你虚弱成那样,一听长公主便来了力气,我看长公主比一切神医都管用,不若让她帮你瞧上一瞧?” 沈知书:…… 沈知书并未气馁,再接再厉:“不骗你,真的肚子疼。” 谢瑾一本正经地说:“我也不骗你,许是让长公主瞧上一眼就能好的。” 沈知书:…… 沈知书直接跑了。 第20章 “下官方才有些心急,望殿下恕罪” 沈知书抓着腰上的剑,三步并两步跨下台阶,大氅被扑面而来的风掀起来,翻出内面细软的白狐绒。 她跑得太急,以至于下到地面时有些喘。她解开系带,扯掉大氅,将其搭在臂弯里,撑着膝盖平复了两下。 而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暗道不如不逃—— 长公主不知何时竟已站在了她面前,距她仅几步之遥,只消轻轻伸手,就能触碰到她臂弯里的衣物。 而长公主也确实这么做了。 她施施然将那大氅抽出来,递与身后的侍子:“好生替将军捧着。” 西北雪松的气息再度慢悠悠裹上来。 沈知书格外恍然。 许是因着方才奔跑时的心跳并未完全平息,又或许是此情此景实在过于令人意想不到。于是她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找回了舌头,冲着长公主拱了拱手: “多谢殿下。” 长公主摇摇头:“将军不必言谢,倒是我要感谢将军。算起来,将军已经帮了我三回了。” “举手之劳罢了。”沈知书一板一眼地回说,“能帮上殿下,是下官之幸。” 长公主眨了一下眼。 她的睫毛很长,被远近的灯火烘烤成了橙黄色。 沈知书没什么闲聊的心思,正想说“若无旁事,下官先行一步”,忽然听见长公主淡然开了腔: “将军可是一人上街逛?也不带个人跟着?” 沈知书:? 长公主方才同天桥上的自己对视时,没看见一旁的谢瑾么? 沈知书随即又想,许是谢瑾彼时彼刻正垂着脑袋往栏杆上系丝带,故此长公主没看清她的脸。而天桥上来往行人纷杂,自己和谢瑾又隔了一小段距离,于是看上去便并不像同路之人。 沈知书的“和谢瑾一同来的”已然到了嘴边,却蓦地想起来长公主此前的那几声“朋友”与“一家人”。 ……若是提到谢瑾,长公主估摸着又会说“你朋友”如何如何,甚至还会提出同谢瑾见一面。 而若是见了面,谢瑾事后少不得又要揶揄自己一通。 沈知书于是舌尖一滚,将那句话咽下去了,转而说:“是一人来的。有人跟着总觉拘束,不能彻底放松。” 长公主微微颔首,雪白的披风边缘被灯笼勾勒出金黄的虚影。下一秒,沈知书听见她说: “将军独身游街可觉孤单?倘或不嫌弃,我可以陪着将军走上一段。” 沈知书:??? 邀约来得过于突然,沈知书下意识想拒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能与殿下一同游街是下官之幸,然我阿娘正在家中苦等我回去,下官应了她与她一同包些饺子,若是回去的迟了,怕是不好。” 长公主点点头说“行”。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浅淡,看不出其余情绪。 雪又下起来了,长公主的眼睫上不知何时停了一朵晶莹的雪花,无端渲染出几分淡漠到有些落寞的气氛。 她就在这一点点的落寞里开了口:“将军在我面前一向可以实话实说,若是不愿与我同行,直言便是。”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眼前人,而是垂着眸子,目光落在自己的绣花鞋面上。 沈知书平白生出了一丝心虚,赶忙接话:“殿下这是哪里的话,下官有幸能与殿下同行,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今儿家中……罢了,下官便陪殿下走走,想来也费不了多长时间。” 一连串话没过脑子便吐了出来,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沈知书差点咬到舌头。 长公主蓦地抬起眼:“果真?” 沈知书硬着头皮接道:“千真万确。” 她们此时此刻位于天桥正下方,处在谢瑾的视线盲区。沈知书估摸着谢瑾大约快要下天桥,顾不得许多,遂迅速道: “只是下官未用晚膳,此刻倒有些饿了。莫若我们先入酒楼,准下官随意对付一顿,再做其余打算?” 话音落下,谢瑾的大红披风已然在栏杆边若隐若现。沈知书暗道糟糕,还未待长公主答言,赶忙拽着她往旁一闪,直愣愣地冲进了东边的酒楼。 酒楼的帘子扑簌簌合上,嘈嘈的风声与“可能被发现的危险”俱被隔离在外。 沈知书长舒一口气,松开长公主的袖摆。袖摆上被抓出的折痕渐渐消褪,她鼻尖陡然浓郁起来的雪松气散去了一些。 而后她发现,长公主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沈知书讪讪一笑,冲旁抱了抱拳:“下官方才有些心急,望殿下赎罪。” “无妨。”长公主淡声说,“将军大约是饿得狠了。为表谢意,这顿我请,将军随意。” 沈知书其实并不饿,恰恰相反,她还有些撑——那烧鸡太过美味,一不留神便两三只下了肚,直到现在也没消化。 她在心中又暗暗给谢瑾记了一笔,继而硬着头皮点起了菜。 而待菜呈上来后,她吃了两筷子便觉得更撑。她遂开始没话找话,试图用聊天来拖延时间,掩盖自己吃不下的事实: “殿下今儿倒是好兴致,也出来游街么?” 这原是句没什么意义的寒暄,就跟“吃了么”一样。然长公主却并未客套地回答“吃了”,而是摇摇头:“原不是为着出来游街。我听闻这儿人多,出来寻清净。” “在闹市中寻清净?” “清不清净原在人心。”长公主说,“府内安静,倒显得心内的杂音多。来至人多之处,千头万绪却会被周围的嘈声盖过去。” 沈知书笑道:“殿下果然不同凡响,此说法下官头一遭儿听,却觉得甚是有理。” 长公主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问:“那你呢?” “嗯?” “将军是来凑热闹,还是来寻清净?” 沈知书蓦地思忖,眼下其实是表明立场的好时机。 她于是坦诚地说:“不瞒您说,我只是为了来吃口烧鸡。” “吃烧鸡?” “是如此。”沈知书笑道,“沈尚书大约觉得今早分明有殿下镇着,我却强出风头,太过逞能,便罚我今儿不许在沈宅用荤腥。我却憋不得,听闻这儿有家烧鸡分外出名,于是来这儿偷摸寻口吃的。” 长公主的注意力却不在“沈尚书罚她”上头,而是问:“那将军可有吃上烧鸡?” “吃……”沈知书蓦地想起半刻钟前自己扯的“未用晚膳”的谎,话音一转,“倒是没吃上。” 长公主点点头道:“将军说的以烧鸡闻名的是哪一处?” “山海家。” “既如此……”长公主回头对侍子道,“去山海家替将军买只烧鸡回来。” 沈知书:? 长公主怎么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谢邀,真的吃不下了。 再吃就要吐了。 第21章 “无妨,让她说。” 沈知书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宁愿丢命也不愿丢脸。譬如此时,肚子撑破了没事,但此前扯过的谎一定得圆。 她于是含笑冲长公主拱了拱手:“下官谢过长公主。” 侍子领命去了。 “无妨,将军总是太过客气。”长公主从宽袖里拣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然我想问……将军此前说,沈尚书因今晨之事罚你?可是与我走太近的缘故?” 沈知书:…… 她虽是想引着长公主抛出这个疑问,但……长公主这问得也太直白了些! 沈知书尚想委婉两句,还未等开口,却见长公主直接盖了棺定了论: “沈尚书不愿与二帝姬往来,自然也不愿与我有所牵扯,一心忠于皇上,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想知道,将军心内到底怎么想。” 沈知书的背上水灵灵浮起了一层薄汗。 室内只余她两人,属于某人的雪松气不知何时陡然浓烈起来,似有若无地萦绕着,与她鼻息相缠。 沈知书的思绪被勾着转去了片刻漠北,又被浅淡的压迫感扯回来。 这是她们第二回在室内独处。 其实……长痛不如短痛,直接就此说开了也好。那夜之事归根结底只是一场意外,她与长公主本不该有所瓜葛。她想。 沈知书于是垂下脑袋,低低地说:“下官亦同我沈娘一样。” “不愿与我有所交集?” 沈知书下意识否认:“……我并非……” “将军直说便是。”长公主打断道。 沈知书妥协了:“……是。” 长公主定定盯着她看,拢了拢汉白玉手炉,忽然淡声说: “可将军今晨的所作所为似乎同将军的理念背道而驰。” “下官……只是为了百姓着想,再一个,不愿看皇室名誉受损。” “当真?” “如假包换。” “百姓若是知晓将军如此为民着想,定会不胜感激。”长公主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倾身上前,执起了桌上的茶壶,亲自为沈知书斟了一盏,“我敬将军一杯。” 那茶已然凉透了,并未往外冒热气。 沈知书接过,一饮而尽。 长公主施施然抬手:“一桌子好菜,浪费了可惜。将军不是说饥肠辘辘么?快吃。” 沈知书眯了一下眼。 长公主的态度太过坦然,以至于自己分辨不出来她究竟是故意,还是真的对此事毫不在乎。 若说是真的漠不关心,倒正中自己下怀。可……长公主真是如*此淡然之人么? 茶水流过食道的冰凉触觉仍有所残留,她垂下眸子,抓起木箸,夹了一筷子西兰花,正要放入口中,又蓦地一停。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上长公主的眼:“殿下,那夜之事多有冒犯,万望殿下莫放在心上,就当从未发生。” 长公主挑了一下眉:“倘或我未记岔,那夜在我府门前便已与将军将此事说清。将军此时重提旧事,意在……?” 意在试探。 可惜眼前人滴水不漏。 沈知书笑道:“殿下宽宏大量,方才‘不愿与殿下有所交集’之语已多有得罪,殿下却分毫不计较,实乃君子之风。” “将军客套。”长公主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将军不愿同我深交,自然是因此事损害到将军利益,实在强求不得。且谢将军同将军交好,将军定不愿其知晓那夜之事。将军此前帮了我许多,皆因将军是良善之人,我自知同将军缘薄,大约也就到今日为止,我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祝将军仕途坦荡,来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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