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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说着，江妍靠着大木球坐了下来。 耳侧传来植物间摩擦的悉索声——小薇狄丝将她的堡垒开了一个洞，足够让她看清本该坐在那儿的人。 可江妍知道，她看不到的。即使她已经到了人界的维度。被守护的生灵是看不到守护神的。 “我看不到你...”小薇狄丝似乎有些失落。 “我在的，我一直在，只要光在，我就一直在，不要害怕。”江妍轻声安慰着女孩，又将光点增加了几倍。 女孩听闻又缩了回去。 “神明大人。”语气这是江妍从没在女孩那儿听到过的低落与深沉。 “斯泰因沃尔说，她是循着我的笑声找到我的。她在森林边上找到了我。”江妍不知道怎么形容她从那声音里听到的情绪，平缓的语调或许很好地掩藏了它，但江妍似乎看见那平静湖面下所埋藏的汹涌，那是女孩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悄悄埋起来的灰色种子。 “她说见到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孩，她还说，我的爸爸妈妈一定很爱我，因为我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让他们把我送到这里，在这之前，他们一定虔诚地向神明乞求过命运的眷顾，所以才让她遇见了我。” “但是我看不到。即使我知道斯泰因沃尔说的是真的，即使我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很爱很爱我的。 可是当我看着这里的每一颗树，每一次日出日落，甚至是每天清晨起床睁开眼，我的潜意识都在想，为什么呢？”那颗种子似乎在薇狄丝的每一次思考中茁壮成长，它的根逐渐融入她的骨血，成为她的一部分。 “我没有感受到一刻他们对我的爱，我却要至死不渝地坚信他们是爱我的。而我有充分的理由说他们不爱我，可道理却告诉我这是不对的。” 江妍透过那个缝隙看向女孩，那是一片纱布，虚无缥缈的纱布。 那是从她头纱上扯下的纱布，还是婴孩的小薇狄丝在她们分别前紧紧揣着它，却又在不久后迎来了第二次抛弃。 小薇狄丝将这条纱布随身携带着，那是小薇狄丝对父母唯一的念想，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但她始终想不到，女孩的想法竟是这样的。 她突然想到从前“老师们”说，她们所做的事，是很伟大很伟大的事。 她们所创造的“生灵”，一个个可以在世界里找到归宿的灵魂，一定会很感谢她们。 在这些微宇宙中受益的人们也一定会很感谢她们。 可她看不到。 看不到这样做的意义。 她或许能明白薇狄丝的情绪，但她跟自己不一样。她拥有他们实实在在的爱。 而她看见了。 江妍什么也没说，她将脑海里的画面稍微加工了一下，将那段她看见的，全部的记忆送给了小薇狄丝。 “神明是不会说慌的。”所以你要相信，你是幸福的。至于那些她现在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就交给时间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远处传来斯泰因沃尔的呼喊声。 终于来了。 窝在里面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昏睡过去，她将那大木球撤走，在斯泰因沃尔看到光前将荧光收了起来，隐去了身形。 女孩似乎有所察觉，硬撑着已经极其疲惫的身体，从喉咙里挤出极其微弱的声音：“别走。” 江妍踌躇了会儿，还是匆忙说道：“我一直在，别怕。” 江妍看到斯泰因沃尔的时候，她已经算得上是惨不忍睹了。即使遮天的树木让她不足以看清眼前人，扑面而来的浓重的血腥味，也足以说明这位大祭司来时在路上受了多么重的伤。 她跌跌撞撞地将昏睡的小薇狄丝抱起，紧紧地护在怀里，就像是在护着自己的孩子。即使一路上有江妍的保护，斯泰因沃尔能够拖着满身都是被腐蚀的伤口的身体走出森林也是奇迹。 江妍由衷地敬佩这位大祭司。 在那后不久。 江妍没想到，薇狄丝居然会威胁自己，而她也确实被威胁到了。 即使在森林里江妍已经尽自己所能，给予了薇狄丝最大程度上的保护，小薇狄丝，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小薇狄丝似乎变得愈发沉默，也越来越喜欢在神像前呆着。 最初江妍感到很欣慰，以为是她的那番话起了作用。但欣慰的同时，却又没来由地感到酸涩。 像是把孩子从小保护得很好的父母，一夜之间发现从前单纯可爱的宝贝与自己疏离起来。 而当小薇狄丝站在森林口，并试图迈腿进入森林的时候。江妍觉得她好像从来不知道薇狄丝在想什么。从那悲壮的表情来看怎么也不像是失忆了。 “薇狄丝，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江妍压下心里的恼火，薇狄丝这种对自己的生命极其不负责的行为非常让她生气，上次是去寻找自己父母的痕迹，那么这次呢？ 江妍不理解的同时却又感到非常的无力与惶恐，于是她威胁薇狄丝说：“我不可能每次都救你。” 才不是。她会救的。 奇怪的是，从她来到这个世界起，她就没见爱清醒过。 又或许由于现在薇狄丝心智尚未成熟，爱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她不会让爱受到威胁，更何况现在她还没有自保能力。 女孩背对着她，身体似乎微颤了颤，江妍的心也跟着抽了抽。 薇狄丝转过身，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可那什么也没有，那一刻女孩的脸色唰一下苍白了不少。 于是江妍看见，泪水汩汩地从女孩眼睛里涌了出来。 “对不起...” 江妍一下就呆住了，她上前试图擦去女孩的眼泪，却又在意识到不妥后收回了手。 “我只是想再见到你，我天天都在神像前请求你再出现一次。可是...可是没有...所以...” 江妍不免心虚了会儿。小薇狄丝拜的不是她的神像，她当然没办法听到。再加上规则的原因，江妍觉得她还是少出现的好。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恼火。 “所以你就拿自己的生命要挟我？”江妍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自然些，但看女孩僵硬的神色就知道收效甚微。 “我只是想见你...你不要生气...” 江妍决定做一个温柔友善的家长：“然后呢...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好吧，看着女孩愈发难看的脸色，江妍就知道她又没控制住。 于是江妍决定，要好好地教育教育这位不知轻重的小孩：“不管怎么样，你都不应该拿自己的生命作筹码。你要找我你可以...可以...”好吧你没有办法... “反正就是不可以这样做，这样的事情不能有第二次。” 女孩瘪着嘴用力地点了点头。江妍又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你以后再想找我的时候就把这枚戒指戴在手上。”一枚串着细绳的素戒凭空出现在薇狄丝面前，那是诗寇蒂曾经在侏儒那儿买来的，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当年诗寇蒂会买下它单纯是因为它有一个导航的功能，能够记录自己走过的地点。经常被千变万化的人界地图搞得晕头转向的诗寇蒂非常感谢这个伟大的发明。 薇狄丝小心翼翼地接过戒指：“好！”然后江妍就眼见着薇狄丝如何迅速地将戒指戴在自己的食指上，再一脸期待地看向四周。 看来小朋友是真的很想见她呀。 “所以，你大费周章地搞着一出，就是...想见我？” 薇狄丝摇了摇头，“我不只想见你...”她还是那样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江妍几乎以为她看到她了，“所以，可以吗？我可以见你吗？” 江妍不知道如何告诉她，她们永远都没办法见面这个事实。于是她选择了沉默。 女孩神情暗淡了一瞬，又似觉得意料之中。她不再坚持，而是看向一旁的小甘菊花丛：“我还想问问，关于...这个...” 在薇狄丝手指的起落间，江妍看到了一片新落下的种子，从发芽到开花再到凋零消失的整个过程。 大概是在森林里的意外，让尘封的能力被看见了。 “嗯，好吧，如你所见。” “你其实是一名精灵...”说着江妍解除了在薇狄丝身上施下的魔法，“你的种族...” “我知道...”小薇狄丝从大祭司口中知道了精灵族被灭族的事。 从前薇狄丝黑发的时候没觉得，可现在一看，薇狄丝长得极像自己的母亲。即使是幼年，也可以看到不少那位精灵王后的影子。 她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告诉薇狄丝关于她的一切，她不想她过早地背负一些东西。 “你想更好地运用自己的森林之力吗？”但经过这一遭，江妍也意识到自己对薇狄丝的保护是极其有限的，并且作为一位生在末世的精灵，基本自保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我可以帮你。” “帮我？” “就是，指导你。” “好。”薇狄丝不再愁眉不展，她笑着回答道。精灵的笑容自然是极好看的，好看到附带着极强的感染力。 看着开心起来的薇狄丝，江妍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第9章 Ⅱ “你跟我说，神明不会说慌。巴德尔？”薇狄丝微眯着双眼，用拇指轻轻按压着戴在食指上的戒指。 江妍心里有苦说不出，这次可不可以假装自己不在啊... 薇狄丝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待那个毫无记忆点的声音出现。又过了会儿，像是确定那人不会回答了，她停下正在把玩戒指的手，看着视野中的某个点。 江妍心里一颤。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每次和薇狄丝误打误撞对视上的时候，她还是会担心好一会儿。她默默地挪了挪位置。 薇狄丝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江妍有些惭愧。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场面。坦白吗？不可能，她不能知道她是谁，这是规则。被守护者一旦知道了自己有守护灵，轻则气运受到严重影响，重则被困冥界，永不遁入轮回。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这个问题能躲一天是一天。 薇狄丝收起了戒指，走进森林，竟是练起了魔法来。 少女施展起术法来不似别的精灵。精灵爱美，在施展法术的时候往往非常注重其观赏性，这就导致即使精灵在这上面有极高的天赋，也被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限制住了。 而薇狄丝在使用精灵之力上是非常直接的。 江妍看着这片土地上的植物拔地而起而又潜回地下，四周都是悬在半空高速运动的落叶、树枝。 这片土地在森林外围，是江妍特意划出来供给薇狄丝练习法术用的，为此她找来了很多种植物的种子，这样有利于薇狄丝更好地了解它们，进而更好地在实战中利用它们的特性。 江妍看得出薇狄丝很生气。这些年来薇狄丝一直都把她的情绪埋在这里，不管是伤心的、难过的、愤怒的...大多数时候，江妍一直不明白这些情绪的源头，她一直不知道薇狄丝在想些什么。可她今天知道了，却也没办法安抚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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