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完全相信这是个虚拟人物跑来和自己要个说法,再不济就是自己的幻觉,或是一个漫长的梦境。她坐在床沿端详计云时,试图看图说话,从这张脸来个外貌描写,进而推导出其他的部分,比如计云时想要的结局之类的……可惜未能做到。 计云时醒来之前,她试着写了一段外貌描写,完全是对着已经见到的样子写的。 计云时一睁眼,她就把手机推过去:“你回忆一下,这是不是你印象中我的文字风格?如果实在不像,恐怕你一时半会儿不能得到你的结局。” 计云时睡眼惺忪,冷不丁地被手机扑脸,硬挺挺地躺回去,真丝睡衣被桌子粗糙的毛刺划了一条,眯着眼,一头卷卷的长发散乱在枕头上,随着动作翻腾,人绕过手机,靠在窗边打哈欠。 叶敏耐心举着手机。 计云时看看窗外,嘀咕一声:“今天天气好啊,你们楼下还有秋千的,一会儿我想去玩。” 叶敏无声地晃晃手机,计云时接过,读了一遍:“好像不太对。” “风格不一样对吧?”叶敏思考,又想起最开始的可能,“你知道有一些小猫死后会给主人托梦,但有的小猫是笨蛋,托错了人,网上总有这样的帖子。或者,创作你的人,实际上……” 她还没说完,计云时就摇头,坚决否认这个可能,叶敏也不再提,指指桌上的面包:“我去工作了,中午吃完饭再联系。” 计云时叼着面包打瞌睡,目送她回卧室敲字。关上门,两个人分隔两个世界,她心无旁骛地写完自己计划中的字数,再出来,计云时却不见了。 推开窗,她往下看,小区里的老秋千上空荡荡的,计云时不在那里。 不在厨房,不在洗手间,她去冲了一杯速溶咖啡,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如果是自己设定的写作任务太重导致分不清幻想与现实,她该在日程里插入一些休息的时间。 咖啡还没喝上半口,计云时突兀地出现在门外,咚咚咚地敲门,猫眼里那张脸有些畸变,但能看出笑眯眯的。 “去哪儿了?” “想下楼去玩秋千。” “没见。”叶敏这才给她开门。 “所以说我不可能找错人,你就是我的造物主,”计云时悻悻然挤进门,一把拉住她胳膊,“我只能在我诞生的地方出现,比如说砺市的屋子,写我的那本草稿在那里。我能来三洛市的这里,因为你在这里创作,我就可以出现,这里有你创作的工具,我就有存在的可能。我想下去玩秋千,必须你在才可以。” “我不在楼下写东西。”准确说,她也不怎么去楼下,除了扔垃圾。 “你的大脑呀,你脑子里有关于我的可能,所以你在我旁边,我才可以存在。”计云时拉着她胳膊的手顺势晃晃,漂亮女孩用她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过来撒娇——叶敏不吃这套,她是严肃的人。 但,现在看来,她的确是计云时的造物主,她创作了计云时。 她不能再拒绝笔下人物的要求,她想起那个被自己从社长拉到家庭主妇的角色,虽然不适应和人肢体接触,推开计云时,自己也未察觉到语气变化:“那个秋千平时不太修,上面还有很多铁锈,脏。” “我带个塑料袋过去。而且我是纸片人,要是秋千断了,我摔个屁股墩也没关系。”没等她说什么,计云时就翻找她平时用来装垃圾的塑料袋,取出一个买菜的袋子,叶敏平时会把垃圾袋们叠得四四方方,计云时取出那个垃圾袋就像拿着一包纸巾,夹在手指尖晃晃,一个垃圾袋也能让计云时高兴,一边晃一边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快乐。 如果自己真是那个创作者,那创作计云时的那个自己,一定也非常高兴吧。 叶敏上午写东西还算顺利,她心思一转,还有一些其他想要验证的东西,于是答应。 下楼时,计云时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虽然个子高高,却像是她的孩子,好奇地看着四周。一会儿看看小广告,一会儿看看垃圾袋,一会儿又拉叶敏的卫衣带子,叶敏默默任由她捏着玩。她故意走楼梯下来,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整整十一楼,没给她碰到邻居。 下到一楼后,终于看见个邻居,然而对方实在面相不善,叶敏也不太擅长和人交流,没有搭讪,也未能验证猜想,倒是遇到其他几个邻居,也因她过于社恐张不开口而作罢。 也试了点其他方法,比如忽然站在原地和计云时说话,用眼角余光瞥向他人,毕竟一个人忽然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应该会多看一眼吧?然而并没有,仿佛大家都能看到计云时,而她只是和一个普通漂亮女孩在说话。 今天计云时穿得正常一些,不像昨天那样红蓝搭配,长短交错,叶敏思索着如何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吸引他人注意的时候,秋千到了,计云时松开她的衣裳下摆跑过去。 这会儿小孩子们还没放学,也还不是老人活动的时候,秋天旁还有一些其他的废旧健身设施。 计云时一屁股坐在秋千上,老秋千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叶敏下意识提醒她:“你小心一点。” “我不怕。我又不会死,你活着,我就活着,”计云时拨了拨掉到额前的羊毛卷,露出白净的脸,她漂亮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叶敏,“造物主,你可以推我玩秋千吗?” 叶敏顿在原地,看看四周,低声说:“这个称呼不好。” 计云时两条腿自己蹬着地面把秋千转起来,身下不断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嘎吱嘎吱声中,计云时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比“造物主”更合适的称呼,但她也是个有常识的角色,一时间没能喊出来,咬着舌尖思考一瞬,抬眼看叶敏。 “母亲,可以和我玩吗?”
第11章 没有结局的作家10 先是理所当然的愣神,舌头顶在牙齿后面险些就要发出呵斥的声音,什么胡话! 随即又沉默了,叶敏想说什么,被计云时小心又郑重的称呼把嘴糊住。嘎吱嘎吱声转了两个八拍,她才回过神:“也不要这么称呼。” 为了避免别的称呼再出现,她走到计云时背后,两手开弓摸摸两侧的链索,虽然总觉得不安全,她还是推着计云时往前晃了一晃。 比之前更响亮的锈蚀的嘎吱声像指甲刮了玻璃,两个人脑袋都是一缩。 叶敏赶忙拉住链索,要推着计云时下来,像个慌慌张张的老母亲:“玩点别的吧。” 计云时虽然不晃荡了,却还是坐在原处,被她推得像块软面馒头也不起来,气沉丹田地把屁股沉下去,撒娇似的甩肩膀,忽然举目看见不远处有一辆面包车正缓缓行驶而来,立即跳起来冲到路中央去。 叶敏刚要说你干什么,计云时转身狡黠一笑,在嘴唇上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迎着那辆车张开胳膊。 面包车行驶速度变慢,从驾驶座钻出个脑袋:“你有什么事?” 叶敏跑过来的动作一滞,车里的人能看见计云时。 计云时啊的一声:“没事,我以为你是我认识的人呢!”说着就走开了,司机虽然莫名其妙,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计云时笑意盈盈的,他也没说什么,就咕哝一句:“那也不该在路上这么拦车,多危险啊!” 目送面包车远去,计云时仿佛猜到叶敏要说什么做什么,提前把这个验证自己做了,叶敏无言,拉住计云时的袖子往回扯:“要是真被撞了,以我现在的思路,不知道能不能把你再写出来。” “没关系呀,我已经存在了,我被杀死,被撞死,都完全没有关系。” “我看见你死了,心里也会觉得你死了,这不会对你产生影响吗?” “但你没有写出来嘛!写出来的才是定局,在你把它落在纸上变成事实之前,我根本不会死的。” “唔。” “我是你已经创作出来的人物,我已经落在纸面上了,我已经存在过了,我只是没有结局,妈妈。”计云时说。 叶敏顾着思索前半截,想着计云时有多少话是撒娇,有多少话是真实信息,其中真真假假,又有哪些可以帮助到自己,一时间没有去想那个莫名的“妈妈”,含糊着嗯了声,等回过神时已经牵着计云时去吃饭的路上,想再计较那个称呼也过了时效。 叶敏很少在外面吃东西,她点了两碗肉末粉,看着计云时吃比较多。 计云时埋着头吃东西,叶敏的目光定睛在四周。所有人都看得到计云时,或者说,并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这边,她的猜想,试验,已经结束了,正想吃东西时,计云时递过来擦干净的筷子。 “你自己吃东西,还在留意我的动作吗?”她有话直接问,计云时嗯了声,没有解释。 无言地吃过饭,两个人并排着走回家,叶敏侧身开门,计云时在后面安静地跟着,她心里一动,没有立即说,把这个念头在心里含糊了会儿,简单收拾了家里,计云时把毯子叠了坐下,她才挑起话头说:“你知道‘太监’吗?” 计云时规规矩矩:“嗯……你写的我的故事的世界观里,没有这个。” “不是这个,是说写网文的时候,后面剧情没有了。” “哦,那我是太监,”计云时掰着指头说,“这不是个好词。” “不是说你,是说文,”叶敏说,“一篇文没有写完,就叫‘太监’了。” 计云时想说什么,憋回去了。 “世界上有很多太监文……或者说,有的文因为某种情况没有后续,但不妨碍它前面有可能也是个好作品,你想一想《红楼梦》。” “所……” “所以我觉得,即便你很立体,或者说,你很独特,但你也不见得就一定要个结局。” “为什么?我想要结局。”计云时不高兴地搓桌子,手指蜷起伸开。 “我怕我写不好。你现在没有结局,还可以这样快乐地存在,别人也可以看见你,你也可以吃东西,享受无限可能。但我狗尾续貂,或者,写一个不好的结局,那和直接判你死刑没有任何区别。”叶敏说完,抬手示意,按住计云时想要辩解的动作。 她吞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喉头哽着什么东西,好一会儿才说:“我想,我大概真的是你的创作者。” 计云时又要说话,屡屡从床沿坐起,再被按下去,憋得脸色发白。 “创作者就是角色的母亲……我虽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孕育’了你,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生了’你,但这个比喻很恰当。作为‘母亲’,我希望你,活着。” 叶敏说完,犹豫着把手放在计云时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两下,把计云时憋了好几轮的话揉回去。 “你可以和我生活,也可以离开,回那个我去不了的‘砺市’,保持现状就很好。我不知道过去,当然也写不出结局,即便我知道,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你的结局。如果你是这样鲜活的角色,我更希望你能自己走自己的路,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等有机会,我知道你的过去了,或许能为你写出来……即便是其他的作品,角色出来说的话,也比我安排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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