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似乎无论有多少的风沙都不能为它蒙上灰尘。 她身上无甚首饰器物,只发上简直挽了一根白玉簪子,那簪子是个旧物,看着已有许多年了,哪怕主人很是爱惜也难免有些色泽晦暗。 这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本来都给先帝带进棺材了,裴宣也不嫌弃,反正都是自己尸体,她趁乱薅了过来,子书谨也没多言。 除此之外好似就别无其他。 忽地大漠之中响起一阵奇怪的哨子声,像用什么骨筒吹出来的,憋闷悠长。 不多时便听见地面的震动,四处荒芜的戈壁上不知从何处跃出几个身形高大的人影,骑着几匹躁动的马,一个个的举着镶嵌着红翡绿松石的长刀,拦在了必经之路上。 灵书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她以为是去一望无际的草原放羊,谁曾想越契城靠近荒漠,至少得再走几百里才能看见草原的边。 她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遇见悍匪下意识就捉住了马背上的包袱紧紧护在怀里。 贼人眼睛多尖呐,一看就是有货,立马眼冒绿光吆喝着:“滚下来!把东西和马留下,就留你们一条狗命!” 他声音掐的高,但很怪异,身上的刀不是寻常普通的刀而是磨的锋利的胡刀,裴宣上下打量一遍,眼睛眯了眯。 胡人?还是小贵族的胡人? 带着兵器入境的胡人?裴宣眼睛眯了眯,懒懒散散的道:“东西可以给你们,马留下成吗?” 这些不义之财拿了说不定就被杀头了,至于马她不可能把追云交出去,不然郑牡丹先得气死。 “废什么话?还敢讨价还价?”那胡人见她还敢还嘴,不由得怒目圆瞪,扫过她全身喝骂道,“不仅马,你头上的!手上的都要留下来!” 裴宣微微拉下脸上遮住面容的布巾,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腕露了出来,上面隐约晃荡开一寸鲜艳瑰丽的红,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除了一身简朴麻衣外,她身上唯二留下的首饰。 裴宣点点头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真的不行?” 布巾被拉下来了,她一双懒散的眼微微抬起,正待说些什么时,忽地不远处传来更为剧烈的震动,像有精悍的马匹朝此地奔袭而来。 黄沙之中裴宣微微眯了眯眼,顷刻间数匹高头大马爬上了山坡,领头人一身短打装扮,是青州城守卫军。 那些胡人大惊失色刚要转身就跑就被团团围住,不消片刻这些刚刚还拦路打劫的强盗就开始痛哭流涕的惨叫。 裴宣翻身下马,有点嫌弃被打的血泪飙出的强盗,用刀鞘拍了拍那胡人的脸:“谁放你们进来的?来了多少人?进来作乱的是你们,溃散的叛军呢?” 那胡人异域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企图哎呀呀的混过去。 灼灼日头晒的裴宣头昏,她耐心告罄干脆用力一敲,啪嗒一声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胡人吐出一口血来,几颗牙齿随之蹦了出来。 “不知道,来的是左琅王,有三部进来了——” 等在一旁的青州守卫军皆是一惊,领头的裨将眉头紧皱,立刻招手唤人回去禀报消息,又接过那胡人压在地面上狠狠惯在地上就地开始审讯。 裴宣开始慢腾腾的擦拭胡人喷溅在她袖口的血沫子,面上没什么表情,那些守卫军待她的态度很奇妙,很是恭敬,虽然偶尔有些好奇的窥探,但并未询问她们身份,也并未说明为什么帮她。 裴宣掀起眼帘问道:“能问个问题吗?为什么救我?” 守军将领指了指她:“有人通告我们,我们不得不来。” 裴宣眸光有一瞬紧缩,很快守军对胡人的审讯完毕,裴宣眼睫抖了抖,抬起略显凝重的一张脸看向灵书:“灵书,我突然想到我可能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都以为叛军兵败如山倒会在边疆继续作乱或是直接遁走去关外蛰伏以待东山再起,这段时间边疆大乱各处都有散兵匪徒做乱,青州军也做好了周旋的准备。 子书珏和郑牡丹攻下了越契城,有胡人不奇怪,但有胡人贵族和大部分都是胡人,这是引入外族参进内斗,真正的罪不容诛。 那么这群丧家之犬此刻会在哪儿呢? 如果不按常理出牌那就一定是相反的方向,他们竟然想回到上京城?那是子书谨铜墙铁壁的堡垒。 不,不对,不是京城,而是返京的路上。 谁在返京的路上? 灵祈—— 他们的目标是灵祈! 第129章 你逃不出去—— 溃败的散兵游勇开始在边关作乱,其中一部分落草为寇,边关很快动乱了起来。 动乱的时局让裴灵祈的回京之路变得谨慎且缓慢,先是做了民间小姑娘的打扮,扮作一队离家经商的妇人带着女儿出门,小心绕过了最动荡的地区。 裴妘的势力并不想同子书谨代表的官家有任何接触,送到一半移交给子书谨麾下,才算终于不用乔装打扮,可以轻装疾行。 但皇帝无端出宫在外毕竟不是什么可以大肆宣扬之事,身边护卫不过百数精骑,只每到一城当地有官员秘密接应护卫以确保陛下安危。 盛夏的雨说来就来,半点不打招呼,从晴空万里到倾盆雨下不过片刻时间。 裴灵祈坐在马前,靠在她背后的是宫中御林军的统领霍云开。 这个年过三十的女子以沉峻稳重颇得太后赏识:“陛下,暴雨难行,不若在路边暂歇一阵,等雨停了再上路。” 山路被雨冲的泥泞难行,慢一些无妨,要是摔伤了陛下才真是百死莫赎。 裴灵祈年纪虽小平时也爱跟裴宣撒娇耍赖,但真正在外人面前从小便会端起几分架子,先是问道:“母后是不是快到了?” 霍云开点点头:“太后一日前到了惠水,不出意外今日应该就能与陛下汇合。” 裴灵祈小下巴绷的紧紧的,声音还带着稚气:“继续赶路。” 她要早一点回到母后身边。 霍云开皱眉犹豫片刻还是遵从了命令,骏马再次启程,踏着泥浆破开雨幕一路朝着山下疾驰。 大雨越下越大,逐渐开始干扰视线,护送的精骑有二十骑做了先锋探路,后缀有二十骑殿后,其余六十骑将陛下牢牢护在中间。 雨太大了,霍云开隐隐有些不安,正待低头再劝,忽地前方的骏马一声惨叫,霍云开下意识攥紧缰绳然而此刻哪里还来得及? 下山的巨大惯性让骏马一往无前,突兀升起的绊马索像锋利的刀子绞了上来,只听得骏马一声嘶鸣,整匹马就已狠狠扑进了泥浆子里。 霍云开一只手将小陛下夹在腋下,护在怀里猛地朝泥地里一个翻身,然而这只是第一轮杀机,凌厉的箭矢在她翻滚下马的那一刻就乱箭齐发。 竟是丝毫不留活路! “挡住!”霍云开大喝。 身后的好手立刻挥刀挡在霍云开面前,斩落箭雨,用身体组成一堵肉墙。 霍云开趁此时机翻到一棵树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地听见刀锋削开雨幕的声音,她立时抽刀来挡,因为一手护住陛下,不由蹬蹬往后退了两步撞在树干上。 树干被撞的发出一阵摇晃,霍云开眼神一厉忽地抬头,只见树上一把长刀正急速滑了下来。 她骇然失色,猛地松手一掌将陛下推开,口中喝道:“保护陛下——” 然而失去她的保护剩下的那些人如何能护得住裴灵祈? 暴雨之中裴灵祈努力的爬起来,不过两步她身边的侍卫就丧了命,一只冰冷的大手拎起她后衣领,将她从泥泞当中提了起来。 “裴万朝留下的小杂种。”背后那人冷冷笑了一下,一把还沾着血的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裴灵祈奋力挣扎起来,努力仰起头,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凶恶的胡子拉碴的脸,脸的主人身上还有凝结成痂的血迹,血气森森,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凶狠又狰狞。 霍云开见陛下被擒瞳孔一缩,正是这一个迟钝又一刀劈了过来,眼看就要削掉她半个脑袋,忽地一箭破开雨幕将出手的人狠狠钉在树干上。 裴廖青立时伸手牢牢掐住裴灵祈的脖颈将她挡在身前,快速后退两步。 暴雨当中几匹骏马率先而来,裴灵祈眼睛被雨打湿,眼睫扑闪扑闪的发出细弱的一声:“母后——” 惊雷劈开林间雨幕,子书谨骑在马上,手持长弓,锋利的箭矢对准裴廖青的额心,目光冰冷的如同看待一地尸体。 “你逃不出去。” 这是一个定语。 此地靠近徐州,距离京城不过数百里,子书谨能在半日之内调集精兵强将将此地团团围住,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裴廖青脸上横肉抖了抖,阴冷的大笑一声:“那你就等着给这小杂种收尸吧,老子走之前能带她也算不枉此生了。” 他一手掐着裴灵祈一手架着刀在这小丫头的脖子上,他的手掐的很紧,很快裴灵祈细白的脖颈上就出现了一道紫红的痕迹。 小家伙想挣扎,伸出两只手去挠横在自己脖颈上的冷硬手臂,然而她的力气实在太小,造不成任何威胁。 氧气缺失让裴灵祈的脸上急剧涨红,眼睛被迫瞪大,生理性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 子书谨握着长弓的手依然稳的令人惊叹,哪怕暴雨如注也没有影响她的稳当,只有眸色愈冷:“你想要什么?” 灵祈有喘症,这样下去会出事。 裴廖青脸上笑容扩大,哈哈大笑道:“怎么?对着这个杂种下不去手?” 他信心更盛,在这种穷途末路之下兴奋到目露精光,还没有输!他抓住了小皇帝,裴万朝作孽杀的姓裴的已经不剩下几个了,但他活了下来,他抓住了这个妖后的命脉。 “给老子准备好马!打通官道!老子要带着她回边疆!” 他和子书珏虽然损失惨重,但临走引入胡人从子书珏打通的关隘进来扰乱边疆,现在回去哪怕做不到挟天子以令诸侯,也至少能占住边疆让子书谨不敢赶尽杀绝。 这就是峰回路转!是他裴廖青命不该绝! 子书谨眸色发沉,琥珀色的眼暗沉到一如泥泞的尘土:“马可以准备,但你真觉得你能顺利走到边境?” 裴廖青丝毫不被她所扰,凶狠的箍住手里的裴灵祈:“我死也要拉她垫背!” 子书谨握着弓的手指节发青,终于在看见裴灵祈几欲窒息的前一刻长喝:“备马!” 裴廖青露出志在必得的冷笑。 大雨不知何时渐渐停了,裴廖青和子书谨仍在对峙,子书谨的弓依然拉满,大雨从她手指间缓缓流淌而过,没有丝毫影响她的动作。 此时此刻恰如当年,射杀白针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冰冷的雨天,射向裴宣那一箭时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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