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词向来犀利不客气:“能拖多久是多久,现在是要稳住单姨,懂吗?” “在她和你对象虚情假意的时候,就到江梦合表现了,来来回回拖个几年,等阿姨知道她的好,到时候再换对象肯定哪哪不满意。” “明不明白啊呆子?” 印芸竹从小就不懂话外的弯弯绕绕,懵懂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而温热的指腹已经攀上她的腕骨。 听到贝嘉丽最后一句,江梦合眉头紧皱,拿过手机冷淡道:“她不是呆子。” “你们都不是聪明的,江梦合,你要是不想让芸芸为难,找个机会到单姨面前示弱,她又不是不通情达理……”贝嘉丽丝毫不意外江梦合的出现,“再说她之前那么喜欢你,好好表现啊。” 她似乎还想交代什么,那头依稀传来呼唤声,贝嘉丽扬长调子应了,随即快速同两人道别。 “算了,短时间内别把江梦合带过来,省得单姨看着心烦。” 印芸竹:…… 回应她的是挂断后的忙音。 饭后,印芸竹走到前台付款,江梦合则戴上口罩和墨镜,站在店面*外等候。 玻璃门散发明黄。色的光,斜映在脚下的台阶。泉城身为繁华的大都市,路上能见到不少豪车,比如此刻停在不远处树下的保时捷,迷你的车厢远远看上去,像孩子玩的玩具车模型。 女人双手插兜,觉得有些闷,拉下口罩缓冲呼吸,直到后背被人搂住。 “热不热?”印芸竹探出脑袋,见她脸上并没有写着惊喜,不免失望。 “大夏天全副武装,你说呢?”江梦合转身,弯起双眼反问。 “那就不要戴了嘛,还影响颜值。” 说完,印芸竹摘下她的渔夫帽,随意扣在自己脑袋上。瞬间,发丝拢住的热气全被锁在帽子里,整个人像蒸笼上的包子。 “好热啊,”她忙不迭摘下,触及到女人似笑非笑的眼神,轻哼,“明明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结果不能给路人看,也就每天照镜子让心情好点了。” “没办法,公众人物被拍到,被媒体一通乱写会很麻烦。” 江梦合勾起帽子,捋平褶皱重新戴上。 “那她们会怎么编排我?”印芸竹盯着她,跳下台阶,“说我吃软饭,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缩起肩膀打了个哆嗦。 “算了,还是别让你的影迷知道。” 闻言,江梦合动作一顿:“你不想公开?” 她已经盘算如何向叶熙阳开口,在平台上爆出恋情。印芸竹愿意为了自己出柜,她总不好任由对方牺牲。 圈内许多艺人的另一半是平凡的素人,要么是朝夕相处的助理。在恋情不够稳定前,几乎会瞒上四五年,等到事业触顶或资源跟不上时,才会买通别的媒体号公开,再赚一波流量站在大众面前。 只是总会有不理智的影迷…… 说到底,江梦合历经不少腥风血雨,不愿意让印芸竹蹚浑水。但要不要公开,还得询问对方意见。 印芸竹走下台阶,林荫道旁枝叶繁茂,路灯洒下的光影攀在脚旁。她仰头看向江梦合,摇头。 “我还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不会在镜头面前不自在,微小细节不会被人胡乱揣测,不会被架在道德制高点随意辱骂。以前柯如冰多次邀请她一同前往作者大会,都被她一一回绝。 暴露在闪光灯前,无异于把隐私全都曝露在放大镜下。 猜到江梦合心中所想,印芸竹询问:“你是不是想公开?” 眼前投射一片阴影,女人随即走下来,去牵她濡湿的掌心,然后十指交握。 “不算公开,粉丝应该知道我谈恋爱。” 她的语气淡定得像谈论天气,印芸竹扭头:“什么意思?” “穿衣风格,拍照细节,讲话方式,她们堪比马普尔,稍微推敲就能明白我被养得很好。” 江梦合垂眼,长睫在眼下蓄着一片阴翳。印芸竹只觉得交握的手产生拧巴的痛,低头发现对方光洁的食指。 纤细修长,和养尊处优的千金没有分别。她记得以前江梦合最爱戴素银戒指,每回躺在床上受不住时,便会摘下套在自己的中指上,仿佛某种暗示,来禁锢彼此汹涌的欲。 “我以为单纯是装饰。”印芸竹感慨。 江梦合挑眉认同:“差不多,以前纯粹觉得好看,你一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就赋予了它价值。” 于是印芸竹开始在那处反复摩挲,爱不释手。 “你应该戴在中指,表示目前在热恋中,”她遗憾,又立马否认,“不对,我们应该去挑。情侣对戒,这样才有仪式感。” 头一回,什么都想给对方最好的,或者一式两份。恨不得昭告天下,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说得对。”江梦合点头。 随即,她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精致的红色小锦盒。丝绒质感在光下明暗交错,像碎裂镜子背后的银白。 “其实群星汇那晚,我就想这么做了,只是没来得及,还让你受了伤。” 女人语气惋惜,接着在印芸竹半懵的状态下,右膝缓缓屈起,跪在地上。
第83章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当江梦合单膝跪地的瞬间,印芸竹脑海浮现许多电视剧中的浪漫桥段。比如漫步在晚霞的海边,人声鼎沸的街头,或者是玫瑰花簇拥的烛火中。 不计其数的话卡在喉咙难以开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脑短路,她伸手想去搀扶,被江梦合反手握住。 “芸芸,我认真的。” 丝绒锦盒被拇指别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钻戒。看上去简单淡雅,不算昂贵,可假如是江梦合送的,那价值有待商榷。 “从出院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我们互通心意得早一点,会不会中间不会有那么多的坎坷。” 女人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得像叙述一个故事。 “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原本不打算祈求原谅,”她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你太心软了,芸芸。”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抱希望,两人能重归于好。那么长时间的冷眼与漠视,被印芸竹无声无息消解。 印芸竹静默立在原地,聆听每个字眼。这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理智宕机很久,以至于重新回笼时,手已经被人攥紧。 夏夜的风习习吹来,将裙角吹得飘逸,聒噪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隐在树荫下窥伺她们。 “我不指望用一个戒指拴住你的未来,毕竟有太多不确定性,可能这些话听起来又很悲观……” “但我还是想问,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 酒店的包厢内,空调制冷开得很低,印璇风卷残云似的吃掉最后一盘河虾,靠在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单松月让服务生送来几个打包盒,正和贝嘉丽手忙脚乱整理剩菜。她刚哭过,情绪显然稳定下来,默默做事也不讲话。 其实和印芸竹相处二十多年,很长一段时间看不透她的脾气。青春期太过乖顺的人欠自己一场迟来的叛逆,在亲戚和朋友面前压抑太久,终于还是爆发了。 她聪明勤奋,上学时成绩在班里排得上名次,怕人说闲话从不和男同学交往过密,连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 每当这时,单松月在家长会上腰杆挺得笔直,自家闺女很给她长脸。 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单松月甚至不敢在心底把这件事袒露出来,太过不可思议,直接冲击她过去几十年的认知。 “单姨,你就别想了,芸芸和江梦合在一块儿,不会出什么事的,”贝嘉丽把看起来埋汰的菜式扔到一旁,“不说江梦合这个人怎么样,总归不会跟着吃苦。” 闻言,单松月抬头,似乎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江梦合是大明星,一天赚的钱比我们一年赚得都多,指不定两人正在哪里享受呢。” 言语间掩饰不住酸味,毕竟身为业务员的贝嘉丽,行情好时一个月能赚未来十年的钱,而现在身边有个比她赚钱更轻松的主儿,难免看不惯。 “她人怎么这样……”单松月没接她的话头往下说,“我以前对她挺好的,怎么做出这种败坏事儿呢?” “谁啊?江梦合啊?” 贝嘉丽给塑料袋打结,示意印璇拎着。小姑娘躺在座椅上,见状哒哒哒跑过来,用食指勾着袋子,乖巧得像给家长打酱油。 “其实说不准早混一起了,”看单松月没说话,她含糊其辞,“我老早就觉得印芸竹不对劲了。”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一万遍对不住,淡淡开口:“高中那会儿吧,印芸竹看我眼神就不对劲。” 单松月:? 女人面色更加沧桑,诧异地合不拢嘴:“这,这怎么会呢?” 单松月恍惚地以为自己活在梦里,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不真实。眼角的褶皱盛满忧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印璇仰头,鄙夷地望着贝嘉丽,睁眼听她说瞎话。 贝嘉丽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但我当时没搭理,所以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这两人纯属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不能只怪江梦合一人啊。” 平日里忽悠客户的话术,如今一股脑儿倒到单松月面前,把后者惊得说不出话。 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反驳:“不会啊,芸芸被我教得很好……” 话里话外还是袒护印芸竹,可见母女的关系没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总算钓出单松月的心里话,贝嘉丽耸肩,岔开话题:“谁知道呢,反正搭伙过日子,和谁不是过?” “我去前台结账,单姨你和小璇到停车场等着。” 交代完这句,她轻快下楼,把账单和房间号递过去。结账后,趁另外两人没走到停车场,拨通印芸竹的电话。 口袋里手机铃响起,印芸竹和江梦合对视了眼,松开交握的十指。 “我们准备回去了,你今天在哪儿落脚?” 贝嘉丽的嗓音裹挟电流声,听起来发闷。 “江梦合今晚住我家。”印芸竹言简意赅。 抬手时,不经意亮起中指的戒指。不同于华丽精致的女戒,素净简约更方便平时办公。江梦合连挑拣这些小物件也是比着她的心意来的,知道自己不喜欢张扬。 反观她的那款,则璀璨许多,更适合出席公众场合佩戴。 “行啊,后天有没有空?来机场给我送行呗,我要走了。” 贝嘉丽语气平常得像聊天气,丝毫没有即将分别的伤感,她本人也不是矫情抱头痛哭的性子,去哪里干什么全凭心意。 听说她要走,印芸竹一愣,即便做好心理准备,可来得太快,自己还没做好准备。 “后天吗?” 她低头盯着脚尖,街角六边形砖缝中长出茂盛的杂草,模糊交接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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