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是吗?” 虞洲是的,只是听戚棠说出来的感觉格外好。 山间景色明媚,四季兜来转去,又成了春日。 两人一路又慢慢走。 虞洲眸底倒影清晰,腰带扎的细细的姑娘,在她身边走走跳跳。 她那时常坐海棠之下,内心却也纠结无措,如同久病之人在等一剂方子——不知戚棠会做什么选择。 虞洲垂眼,她知道幻境的美丽迷离之处,幻境之所以前仆后继、无数人栽置其中,就是因为它可以毫不费力得复刻你内心最为期许的部分,抹消遗憾。 有人视之如蜜糖。 几乎没有人可以毫不留恋,而这个幻境里,有戚棠在意的全部人,包括自己。 即便是个冒牌货色。 但是虞洲仍然没有底气,她不觉得她能以一己之力单挑全部人。 虞洲看她,眸色深深。 戚棠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 在幻境中的这段时日,她的确过得稍许轻松了一些,那些强压在她骨头之上的深仇大恨和负累,貌似被轻轻地挪到了一边。 她得以喘气。 戚棠顿步,抱住了虞洲,下巴靠在她肩上,眉眼落拓、并不后悔,也不软弱,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做了何种选择。 但是那是假的,她说:“我那时……只想着先见到你再说。” 幻境于她而言也美妙而诱惑,可是半夜复醒时,戚棠直起身,环视周遭,屋内空荡、一切声音都不容尘世一般荡然无存。 假的、就是假的。 倘若她能被蒙骗过去、心甘情愿沉溺在这蜜糖罐子里,那就另说,而事实证明,蹩脚虚幻的好景不值留恋。她永远无法在明知这一切的前提下,自欺欺人。 她为人即是如此,即便痛苦临头,也绝不逃避。 怀里拥着人,一颗心就不会上上下下悬坠难安,虞洲指腹碰在戚棠肩背上,有种此心安处。 她叹道:“我的确担心你后悔。” 那是极压抑的长叹。她也担心戚棠到时悔之晚矣。 虞洲并没有那样的能力能够开启一个滔天的幻境,来换戚棠旧梦得圆。因为天平另一侧,是戚棠的父母、是扶春,是她最最珍视的一切。 她那时在自己的幻境等,也不过是怕最后于心不忍、被舍的仅有她虞洲一个人而已。那样的真相她不想面对,却也不会阻拦。 她在意戚棠,便想要她得偿所愿。 戚棠稍一仰头、直起身,定定看着虞洲。她少时柔软娇纵、如今天真尽散,反倒比那时更纯真炽热,也直白些。 戚棠说:“我不后悔。” 她在轻重间做了自己的取舍,不会后悔。 *** 接下来的日子并没有什么计划,戚棠一直以来都自觉局限,觉得她目光短浅,现下她又继续在人间游历。 如今有事可做,她可以除魔卫道,同时继续修道。 不过半生归来,她还是个路痴。 行经山川草木时,戚棠看着前后左右各个方向上的远山,隐隐头疼。 虞洲仍带着霜雪,她对武器的要求并不高。 戚棠记起那幕御剑飞行,实在是人生中很新鲜的体验:“御剑飞行是只能御剑吗?” 因为她记起她俩之前苦行僧般走到这里又走到那去。尽管她那个时候心如铁石,有带自惩的意味,可是真的累。 她没顾虑虞洲,戚棠这么一想,眼眸稍抬、眼神又软软的,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欠虞洲很多很多。 虞洲略微思索,回答了戚棠的问题:“刀也可以。” 戚棠想象了一下画面,脑海中凭空出现一把长长的弯刀,闪烁银光,上面踩了两个人,一个冷静、一个紧张——她自然是紧张的那一个,不光紧张还很二缺。 戚棠:“……”略霸气。 虞洲又道:“扁担也可以。” 这曾经出现在她们的武器一栏,纡尊降贵提一嘴也无可厚非。 戚棠又想象了一下画面:“……”她略不出来,总有些啼笑皆非的幽默感在。 不过结合实际考虑,“扁担的话,”虞洲笑了一下:“可能会断。” 戚棠脑海里的画面变成两人掉落,摔得叠在一起,不分东南西北,被逗笑了:“那很丢脸了。” 是的。 几日相处间,戚棠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粘人撒娇的姑娘,叫她洲洲,在山野间摘小花,会笑语盈盈地簪虞洲发髻上,然后说:“真漂亮。” 她最初的性格底色便是如此,活泼热闹、爱笑爱闹。 戚棠跟虞洲提了林琅的话,但她们互相讨论,也并没有只言片语足将这件几乎空穴来风的事情定性,也只能暂按不表。 戚棠还接到了来自鬼蜮的夜鹰传书—— 夜鹰累得没个鸟样,几乎是坠落般掉在戚棠眼前。 戚棠吓了一跳,反应迅速地让开一步。 夜鹰摔的七荤八素。它有时候竟然对这种无良的人类抱有期待,它一个鸟多轻,掉下来了接一把怎么了? 戚棠没忍住,笑了。 就庆幸鸟与人类语言不通吧。 这就不是什么好活,夜鹰一路追追追、漫天找人,终于在空中嗅到了微妙的气息,追到戚棠两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它挥了挥自己的翅膀,又觉得肱二头肌变得彭彭的。 虞洲喂了它一些吃的,夜鹰的黑豆眼才重新炯炯有神。 戚棠展信一看,凌绸说她找到了林琅的尸身,不知道戚棠介不介意埋在扶春晏池身边。她将此事的优缺点都列出。 最大的优点是便宜行事,大家都埋相近的位置,以后清明寒食一祭,就不用走来走去了。 唯独怕林琅死不瞑目—— 毕竟也算是血仇,虽然大仇得报,但是‘斯人已逝’。 戚棠:“……”要不是凌绸提这一遭,她都忘了还有这遗骸一事。 “洲洲,你觉得呢?” 虞洲自然没有意见,戚棠回信:“埋呗,这样一来确实方便。” 拜完晏池后,走几步再拜林琅,要是不想拜也行,把原本该林琅的份例全给晏池——她大师兄可是受之无愧的。 “你说,大师兄愿意吗?” 戚棠摇摇头,“不管了,不愿意的话就把林琅打一顿好了,他们俩现在是一个地儿的人了。” 她如此鲜活,虞洲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心软。 戚棠记起檀如意烟消云散的死去,她问:“檀如意是不是傀儡或者说人偶?” 因为即便妖族死去,也不见得登时就化做一碰炊烟散了。 虞洲道:“目前看来,大抵是如此。” 只是早已无从查清,她是唐书这样原本是人,不过寄居于傀儡之身,还是说她是傀儡身,逐渐复苏人的意志。 极为难得罕见。 戚棠道:“我曾听人提起,念人偶,你越思念谁,人偶就越像谁。兴许檀如意是承檀廖意志而生的。” 虞洲看着她。戚棠被看穿了,她讨好笑起来,眼睛弯弯,撒娇耍赖:“去哪里弄一个呀,好像说念人偶不大,”她两只手在半空中笔画,“你养着,到时候变成小小的我,贴身陪你。” 虞洲笑起来。 她无论何时,笑起来都格外好看,并不算书中所写的冰消雪融,而是更晴朗一些。 “那大大的你呢?” “……”戚棠眨了眨眼睛,好似一下子也没想到,良久,她用那双圆眼看着虞洲,“大大的我也在陪你呀,哇,赚到了,你拥有了两个阿棠。” *** 总之并没有几日,戚棠还需要适应这样的节奏。 她一直以来都在被牵引,从来没有这么漫无目的、纯粹只为经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空荡。 若空游无所依。 戚棠想。 晚上却会好很多。 和虞洲共枕而眠,一头能扎进她怀里。 夜深人静,低语呢喃,烛火晃红。 熄灭之后,有种悄然感。戚棠便低低地,贴在虞洲身边,和她东聊西聊,也会问她:“为什么你没了情丝,还是这样……” 爱什么字眼还是太深刻了,戚棠赧然,说不出口。 虞洲有所察觉,问:“怎样?” 她真的有点蔫坏。 戚棠哼了一声,但又好奇得紧,手拽她胸前的衣料,摇啊摇的:“你说说嘛,我太好奇了。” 她记得当时问过虞洲有关晏池的事情,因为晏池情丝断了,所以他几乎没有儿女情长,这也就导致在戚棠梦里出现的晏池都是头顶金光、普照万物的。 虞洲垂眸,她的手在轻轻抚戚棠的背,亲昵而又温柔:“我也不知道。” 不过也没有什么难理解的。若感情能被区区情丝左右,修无情道的全都铰了情丝,一同断情绝爱,以期修为突飞猛进就行了。 她说话时,气吐如兰,每个字的音都很轻,又似乎带钩子,与白日里不同,好像是她惬意之下的习惯使然。 像水流一般。她人也如此,温柔得好像……好像什么,戚棠脑子在卡壳,落在水字上挪不开。 她一直是如此的吗?戚棠舔了舔唇,想了又想。 戚棠有的时候觉得和虞洲一起睡很难捱,心脏还是哪里酥酥痒痒的分不清、但是又很舒坦,脑子里血气上涌,思考也不利索。 眼下,好似格外奇特。 戚棠看着她说话的唇,然后凑上去贴了一下。 唇瓣相贴,仿佛狎昵又只是情之所至一个珍重至极的触碰。 冒昧完,戚棠眨了眨眼睛,睫毛扑闪,一点也不像做坏事的。 虞洲:“……” 戚棠觉得有趣,又贴了一下。 虞洲:“……” 体温飞速上升、烧得眼瞳清亮水润。 戚棠被贴住亲的时候,甚至富有余力地翻了个身。 喘气声很轻,但是心跳声贯耳。 戚棠支着胳膊,在朦胧夜色里看着虞洲。这样的行为已然过界许多,边界犹如被一把烈火燎尽。 她眉眼精致、红痣又恍若垂泪。 戚棠想,难怪。 自第一次见虞洲时,她就有冥冥中的预感—— 要不然怎么,她独独只记挂虞洲呢? 【作者有话说】 凌绸前后反差比较大是因为她之前抽出的酒酒是善的成分,然后体内善恶占比一下子就失衡了——变神经! 谢谢大家支持,爱大家哟~ 153
第153章 醒来时,窗透初晓。 戚棠大脑空白片刻,潜意识觉倦怠尽消、心情愉悦,她习以为常的翻身,旋即记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脸腾得一下通红,浑身一僵。 人也彻底清醒,然后她狠狠地闭了下眼,睫毛盖在眼睑上,颤动颤动再颤动。 戚棠在心里鼓了劲儿还是不敢抬眼看虞洲——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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