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兰抿了抿唇不吭声,祁幼安倒是有点儿不服,“我觉得小宁儿被我和媳妇儿照顾的挺好……” “蠢货,”宁芳瞪了她一眼,生生让她闭了嘴,“给老娘说正事,说完赶紧带着你媳妇儿滚。” 祁幼安:“……” 宁芳的变脸也不知师承何人,速度惊人,对上宋泽兰立马笑容慈祥,“兰儿,今晚就别在一起用饭了吧?亲家照顾宁儿来不了,你们倒不如也回去,我让厨房把晚膳给你们送过去,你们吃完饭就可以歇息了。” 宋泽兰猜她一定是明白了自己的小心思,开始有些后悔没抱着宁儿过来了,不过眼下再说什么都显得欲盖弥彰了,索性便直接说起正事,“娘,大将军今日突然造访医馆,先是拦下了小月她们,后又上了我们的马车……” 不等她说完,脸上笑意渐渐消失的宁芳眉头皱起,惊道:“你们……你们把她带进府了?人在哪儿呢?快命人把她打出去!” 宋泽兰微微摇头,祁幼安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的蠢货女儿把她踹下马车了,门口的家丁也被我媳妇儿叮嘱过了,不会放她进来。” “那就好,”宁芳拍了拍胸口,却听祁幼安又道:“娘亲,您也别高兴的太早,说不定她就翻墙了呢。” 宁芳心提了一半,随即想到惯爱端着姿态装模作样的某人,满不在乎道:“你以为她是你啊,她可做不出这种事,老古板一大把年纪了,又是把面子看的比命重要,她要是能做出这种事,除非是被夺舍了。” 祁幼安一想也是,自己把祁朝燕踹下马车,可不就是料定她不会死乞白赖再爬上来吗? 三人坐在一起喝了会儿茶,宁芳磕了一把瓜子才开口:“老娘魅力可没那么大,她回来干什么你俩知道吗?不是说已经打到京城了吗?不坐等黄袍加身回来干什么?难道是惦记上长宁了?” 她知晓自己这边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只要祁朝燕想知道,便什么也瞒不过,故而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宋泽兰身上。 “我和安安与大将军约定了双方皆不干涉宁儿日后的选择,”宋泽兰觉得祁大将军突然回来定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与自家婆婆重修旧好的,但自家婆婆已经这么说了,她便不再多言,顿了下看向祁幼安,“安安,大将军会不会是为了军中的事儿?” 自宋泽兰出了月子,祁幼安隔段时间便会去一趟平崖山,同陈成业席景盛他们商量作战计划。 趁着褚凤赐争夺蛮王之位时清剿周边大大小小的蛮人部落,内忧外患之下,致使褚凤赐在一个月前才艰难坐上蛮王之位,整个南蛮实力却已大不如前,不足为虑。 祁幼安打算等新王朝确立以后,便想办法尽力不费一兵一卒使褚凤赐归顺,不过时候尚早,目前她的想法只告诉了宋泽兰,平崖山其他人并不知情。 对于宋泽兰的询问,她也无法确切回答,犹犹豫豫开口:“近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啊,哪里用得着祁朝燕这尊大佛亲自出面解决?除非……除非她跟我想到了一块儿,都想劝说褚凤赐归顺我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出面跟褚凤赐谈,应该更顺利些。我听陈成业说褚凤赐的曾祖父曾经也是东启的边关守将,战败被俘后为了活命才归顺蛮人,祁朝燕说不定还能和褚凤赐攀扯一下祖上交情什么的。” 宋泽兰微微颔首,“或许也有京都那边的原因,再等等看吧,清钰姑娘应当会传信过来。” “要传早传了,她八成是还没发觉祁朝燕离京呢,”祁幼安唇角勾了勾,故作深沉叹了口气,“说她蠢吧,她还不乐意,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又能指望她干什么……” 宋泽兰嗔了她一眼,正欲制止她说人坏话,却听外面忽然有人开口,声音低沉迫人:“祁幼安,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吗?” 霎时,三人都朝门外看去,祁朝燕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七八步外,几乎要融入逐渐西沉的暮色里,脸色也黑的可怕,祁幼安无所谓地撇开眼,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动都没怎么动,“娘亲,可别说是你让人把她放进来的。” 宁芳从愣怔中回过神儿,笑骂道:“放屁,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娘吩咐人放她进来了?她肯定是翻墙头了。” 祁朝燕一步步走过来,跨进室内,唯有宋泽兰客客气气问安,请她坐下,她的妻女连个余光都没有给她,没人知晓此刻她心里是何想法,她的语气听起来倒是分外平静,“本将军让暗卫先进来开的门,不曾翻墙头。” “看见宅子挂的牌匾了吗?”宁芳唇边微勾似笑非笑盯着她,说不出是讥讽居多还是冷漠居多,“这里是宁府,不是将军府,祁朝燕你眼神不好的话可以找个大夫看看,乱闯人宅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祁朝燕依旧板着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却已经没了对祁幼安兴师问罪时的气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不知怎的,本该幸灾乐祸的祁幼安竟也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果然,下一瞬便听她娘亲没好气道:“祁幼安,你母亲回来的正好,跟着她一块儿滚,老娘府上不养姓祁的。” 明知被迁怒了祁幼安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反应极快立马从椅子上起来,“娘亲,我可以改姓,现在就去改……”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瞪了眼,宁芳转而又对宋泽兰道:“兰儿,你和亲家都是京城人士,这次便跟着幼安一去回去吧,我给你们准备银两,到时候让幼安陪着你把祖宅重新买回来。先前欺凌你们的那对母女也别轻饶了她们,无须碍于面子,反正幼安也是个混不吝的,让她出面替你报仇就是了。” 宋泽兰握住她的手,眉眼坚定又不失诚恳,“娘,儿媳只愿留在家中侍奉您,哪儿都不去。” 宁芳神色难掩动容,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兰儿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府里有赵嬷嬷她们照顾我,你们无须担心。对了,待会儿娘把赵大娘她们叫过来问问,若是她们还愿意跟着去,你就把她们也带上。” 祁幼安虽不及媳妇儿心细,默默听了一会儿却也恍然大悟,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们不去京城,小宁儿也不去,即便她愿意做继承人,也要等她长大了能够照顾好自己,我们才会放心把她送到你那里。” “本将军等不起了,”祁朝燕终于舍得从宁芳身上移开视线,语气平静地问道:“幼安,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培养一个合格的储君并非易事,等长宁长大我已年迈,如何再有精力心血教导她?” 祁幼安自觉对眼前这位母亲并没有很深的感情,但乍然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活不了多久,脑子里还是一瞬间出现了空白,呆愣着不知说些什么。 她从未想过这一天的到来,祁朝燕将她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冷峻淡漠的眉眼隐隐有了几分松动,“我知你无意那个位子,但长宁尚且年幼,你若不入朝堂给长宁铺路,万一我去的早,长宁没有成长起来,她的处境可想而知,作为母亲,你忍心看她孤立无援举步维艰,甚至于丢了皇位丢了性命吗?” 祁幼安猛然回过神,连忙摇头,小宁儿是她媳妇儿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她愿意倾尽一切哪怕失去性命也会保护好她,断然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朝堂上诡谲多变,她并无信心应对,倒不如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祁幼安正在心里暗自斟酌着,宁芳已经忍不住开口,“祁朝燕,你好生不要脸,长宁这孩子延续宋家香火,日后是要学医的,用不着你在这里瞎操心,我已经答应了兰儿就绝不会出尔反尔,与其挖空心思抢长宁,你倒不如问问兰儿愿不愿意再要一个孩子。” 被骂不要脸的祁大将军面儿上似乎有几分尴尬,拿起桌上宋泽兰给她倒的茶水饮了一口,才神色如常开口:“泽兰认为你娘的提议如何?宋家世世代代积累的医术经验确实值得传承下去,本将军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固然也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亦是需要一个流淌着祁家血脉的孩子。” 若不是顾忌出主意的是自家娘亲,祁幼安已经炸毛了,即便如此,她的不高兴也摆在了脸上,宋泽兰倒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还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言。 祁幼安向来听她的话,可当初她孕期的各种不适和生产那日血淋淋的场面历历在目,反驳的话倒是咽了回去,可神色仍旧很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宋泽兰在心底悠悠叹了口气,方才宁芳赶她二人去京都的时候,她大抵就已明白了自家婆婆的想法。 毕竟她家婆婆的心思也很好猜,常把‘虽然我跟祁朝燕和离了,但幼安是她的孩子,她的一切都该是幼安的,绝不能便宜了别人’这类话挂在嘴边,又怎能不希望她再生一个孩子去继承祁大将军的皇位呢? 宁芳犹记得祁幼安说过只要一个孩子,也没忘了儿媳生产那日女儿阴云密布不见笑意的脸,心里着实虚得不行,宋泽兰答应的轻快,她反而急着想要给宋泽兰一个解释。 当即便对祁朝燕下了逐客令,“还不走?等着本夫人唤人将你打出去么。 祁朝燕将茶盏放下,拇指有一搭没一搭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杯身,过了许久才低沉道:“夫人,是我对不住你和幼安,我不是个好的妻主,也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皆是我咎由自取,以后我会改,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再不瞒你,我们之间存在很多误会,我都可以解释,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似是预料到宁芳张嘴就来的拒绝,她语速极快地又补充了一句:“我最多在南境待三个月,以后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若是她们不能和好,一个远在京都,一个不出佑宁,此生便不再有相见的机会了。 宁芳如何不懂她的未尽之意…… 拒绝的话语变得沉甸甸的哽在喉头,她张了张嘴,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终是沉默下来。 祁朝燕静静等了良久,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渐渐也明白了,“……好。” 天色已然暗沉下来,唯有悬挂在半空中的一弯白亮皎洁无暇,冷冷清辉洒落在离去之人的背影,显得分外萧索落寞。 直到她走远,宁芳才从椅子上起身,脚步匆忙难掩急切来到门口注视着她的背影,“我就是看看祁朝燕是不是真的走了,没别的意思。” 祁幼安与宋泽兰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却都默契地没有出声,不过她们也缄默许久了,从祁朝燕道歉的时候就齐齐屏住呼吸,尽量当自己不存在。 祁朝燕走的不快,但路并不长,一会儿身影就消失在了转角处,宁芳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你俩怎么不说话?娘真的只是看看,你们别误会啊,跟祁朝燕和好日后就要待在后宫那个鸟笼子里,说不定还要跟一群莺莺燕燕争宠,老娘都一把年纪该含饴弄孙享清福了,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去过那种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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