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不过去,也还是会有人围在虞月夜身边叽叽喳喳,对于虞月夜来说,她其实并不特殊。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值得被当成工具使用的特殊。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一开始想要只是站在虞月夜身边不露怯,到后面就希望自己变成特殊的存在,然后就落到这样难堪的下场。 宋疏星一边写题目,一边悄悄地抹掉眼泪,她还是觉得委屈,从抽屉里拿纸巾,零碎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是一张贺卡,上面有闪闪的金粉,抚摸一下就会黏到手指上,还有虞月夜的签名。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宋疏星把那张贺卡塞到最底下,拿各科的课本压着它,就像没看到它那样。虞月夜也许觉得她是勾勾手指就能逗到的小狗,她不想让对方产生这样的错觉。 她刻意地疏远了虞月夜半个月,大家就不会再在闲聊时把她的名字放在虞月夜后面了,宋疏星的心又古怪地酸涩起来。 * 午后偷溜到有空调的图书馆看闲书,她没想到会碰到虞月夜,她从书架上抽出那本《金粉世家》时脑海里想到的是女演员清纯或妍丽的脸。 一回头就看见了虞月夜,站得离她很近,视线也像她这样落在书架上,好像在仔细地挑选。 “我不喜欢张恨水。” 虞月夜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句话,在图书馆里低声地交流这件事暧昧得超出高中生的接受范围,宋疏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不愿意退开,哪怕一步。 也许是带着性别的有色眼镜,宋疏星也不那么喜欢张恨水,看过几本都是黏糊得像萝卜糕一样的男主角,对女人的爱和热心像萝卜一样长得硕大但味道不好。 也许因为她不爱吃萝卜。 虞月夜还是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纸醉金迷四个字从她指缝里漏出来,宋疏星收回目光,在心里回味那本书的内容。 套现买卖黄金券,好赌的女主角…… 她们就正在书架面前,没人移开一步,各自拎着一本砖头厚的书,在图书馆里悄悄地交流。 虞月夜也喜欢看这种书吗?阴冷沉重的基调,不断受到诱骗难以翻身的女主角,她读过一遍就不愿意再翻阅了。 宋疏星的心忽然又沉下去,她拿着借书证和书往外走,而虞月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走,既像她的同伴又不像她的朋友。 虞月夜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喜欢她还是讨厌她呢?难道觉得玩弄她很有趣吗? 宋疏星咬住下唇,她反复地犹豫,女高中生的自尊那么坚固,比钻石更值钱。但虞月夜拽了拽她的衣角,像个孩子一样。 她们一起走到跑道上,中午那么热又那么晒,只有几个人在那里,没人注意到她身边站着大名鼎鼎的虞月夜。 “对不起。” 虞月夜主动道歉,她漂亮的脸上出现了近似困惑的神情,看着宋疏星的眼睛明亮:“我不知道你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这种事情是什么事情呢?宋疏星本能地想要愤怒起来,但虞月夜继续说了下去:“我从小就不太能明白别人的情绪,我只能去模仿……” 究竟从哪一天开始呢?虞月夜已经忘记了,她只记得她第一次去试镜,演一个父母离婚家庭破碎的孩子,当女演员摸着她的脸问她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时,她忽然猜到了真正的答案。 她大哭起来一只手拉住女演员,另一只手去够男演员,一边哭一边哀求:“我要爸爸妈妈在一起!我要爸爸妈妈在一起!” 导演很满意,两位演员很满意,连虞月夜真正的父母都很满意,只有她觉得困惑——大人喜欢白纸一样的单纯小孩,要她对性充满天真的想象,要问小宝宝是不是一接吻就从嘴巴里跳出来。 父母认为小孩要有小孩的样子,所以她要笑要美,要在采访里假装不好意思地说男演员哥哥好帅。 谁在乎那些皮囊呢? 但粉丝还是喜欢她,喜欢她伪装出来的活泼开朗小女孩模样,她只能不停地演下去,偶尔沉静的样子被拍下来也被批评没有朝气。 宋疏星是不一样的,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宋疏星有会说话的眼睛,即使躲闪也很难掩藏情绪,虞月夜每次看过去她都像话剧里的演员,尽力且拙劣地隐藏自己的关注。 虞月夜发觉她比自己演得好,起码打动了唯一的观众,恰好拿到的手的剧本需要她去演这么一个人。 她本能地去模仿宋疏星,按照剧本里的角色那样忽冷忽热,对方那些微妙的情绪她都看在眼里,但宋疏星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虞月夜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那么强烈的表达欲望,她从第一次试镜讲到最近一次,她坦诚得超出自己的想象:“现在找我的都是感情戏,但我总是演不好。” 粉丝把这当成她不谙世事的萌点,团队也炒作着她是最后的国民女儿,大众认为她没有演技。 虞月夜不能否认,因为她演不出那种爱。她能够演出爱父母的孩子,是因为她爱过自己的父母。她没有爱过任何人,粉丝看着她的眼睛爱得再狂热,映在她眼底也失去温度。 宋疏星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扪心自问,宋疏星的名字特别,放在虞月夜旁边就像天生一对,宋疏星长得比别人要更讨喜,圆圆脸白起来像面包店里的雪媚娘。 宋疏星看她的眼睛最特别。 每次触碰到那双眼睛,虞月夜都觉得自己在融化,她搭筑起来的冰雪世界在无声坍塌。 惹恼了宋疏星,虞月夜的人生里第一次出现低头的选项,她不希望失去那双注视她的眼睛,她希望宋疏星能继续站在她身后。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很特别,你比我会演戏,你很适合做演员。” 如果主角是我,如果镜头是我,虞月夜把前提隐掉。 莫名被夸奖,宋疏星有点开心,看虞月夜的表情觉得大概是好话。她扭捏着说出心里话:“我想做很特别的人,希望能够让你在很多年以后也想起我。” 虞月夜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腕在操场上走,太阳忽然变得炙热,她手心沁出汗珠。 她们终于找到一片树荫,宋疏星继续听虞月夜的故事,虞月夜说到小时候喜欢的那双靴子最后没有买到,忽然顿住。 “你的愿望,实现了。” 第56章 电影上映时宋疏星和虞月夜一起去看了,她们并肩坐在电影院,虽然全副武装但宋疏星也还是担心会被粉丝认出来。 隔着口罩看虞月夜的脸,宋疏星还是会怀疑自己陷入了一场梦,她在梦里和漂亮的女明星有了交集,但现在对方就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随着音乐响起,她看向银幕,慢慢沉浸到了那个故事里。 新历三年,女帝纳新科状元为男皇后,他肤如白雪,面颊红粉,在殿试时鹤立鸡群,艳压众人。洞房花烛夜时,他从袖口处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女帝,当即被拿下。 “可惜了这张脸。” 女帝叹息一声,抬手时貌美的男子头颅落地,她宣了宫中另一男美人侍寝,于是有了太子女瑛。她和女帝有同一张面孔,却更肆意张扬,对男子是十足的厌弃。 某位世家公子意图侵、犯她的婢女,沈瑛勃然大怒,将他用绳索捆住,骑着马将他一路拖行在京内最繁华的大道上,她要京中所有男子知道进退。 那公子浑身鲜血淋漓,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连命也丢了半条。位高权重的将军偏有内心柔软的儿子,那男子于心不忍,上前拦住了她:“太子殿下,何必如此狠心,他不过是一时冲动。男子自古便不如女子,气性大又好事。殿下难道真要他这条性命,他在阴曹地府也配不着为殿下温席,不如放了他——”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沈瑛举起鞭子,在他美丽的脸上抽了一道,也是同样的鲜血淋漓。他尖叫着冲开人群,一路掩面狂奔,因为这样的羞辱令人难以承受,面孔对于男子来说太重要了。 对于这件事,女帝轻轻放下,难道要她去治瑛的罪吗?沈瑛不过年少气盛,不知天高地厚。将军之子的面容毁了就毁了,再赏赐一门好的亲事,高官厚禄之下谁有异议。 但将军怀恨在心,私通敌国造反,不仅杀了女帝,还将沈瑛活捉。将军自立为王,要将前朝太子女在闹市斩首示众。 沈瑛并不是没受折磨,她额前的碎发湿润,脸上还有细碎的伤口,身上的红衣被血浸湿。她仍然是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比起俘虏更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将军之子在她面前举起鞭子又放下。 “不敢打吗?” 她仰头,直视着将军之子,他原本姿容似美玉,如今一道蜈蚣般的长疤附在大半张脸上,令人不忍细看。但沈瑛甚至要笑:“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男人多好容貌!你知道吗?你毁了我的脸,我以后如何见人,又如何找个好娘君!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要你以命陪葬!” 他握着鞭子的手抖着,举起来也不过在她身上玩闹般抽下去。他的言语有力,面孔却扭曲着,最后把鞭子扔下,逃之夭夭。 到了夜里,四处人手撤走一半,远处院落传来人声。沈瑛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但她身上的伤口发炎引起高热,意识逐渐模糊。烛火摇晃,一个猫一样的女婢蹑手蹑脚走过来,她解开了沈瑛手上的绳索:“殿下快走!” “你是谁?” 沈瑛烧得眼中水光潋滟,女婢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奴婢叫翡翠,平日对殿下多有爱慕,见殿下落难,情不自禁。这院落有一道小门,殿下快走吧!” 她跪下去,地面上很快多了两个圆圆的水点。 沈瑛一路逃到邻国,女帝也担心将军造反后会将皇位交由男人继承,违背祖训,倒反天罡。她欣然接纳了沈瑛,出兵镇压反贼,沈瑛亲自出兵将反贼斩于马下。 女帝称赞她有勇有谋,抚摸她手上的厚茧如同抚摸一件宝物,不无遗憾:“女人之间为何不能繁衍子嗣呢?朕的女儿要像你,国家才能强盛,子民才能安居乐业。” “陛下言过其实了。” 沈瑛成为新帝,亲自斩杀了旧党余孽。将军之子看着亲人父母的头颅滚到脚边,目眦欲裂,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殿下,罪民但求一死。” 他仍然在叫她殿下,但沈瑛并不恼火,她轻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朕不会让你死?” 她并不介意那些人的鲜血染污她的龙袍,手起刀落,连面上都溅了几滴,如同美艳嗜血的厉鬼,她把刀用丝帕擦净,温声:“天下只能由女人做帝王,只能姓沈。” 她把脏帕子扔在地上,用鞋碾了过去,背影如同她年少时孤傲狠绝。为延绵子嗣,她纳了许多男美人,面孔清秀有之,姝丽有之,连面孔似将军之子者也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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