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让远处的对话更清晰地落在了金修衣的耳朵里。 长时间的站立让她的脚有些酸痛,她将重心转移到另一边。 “母亲妈咪,你们把车停在这里就好了,后面我就自己来吧,不用担心。”过长的距离让声音有些模糊失真。 金修衣看向声音的方向。 黑色的汽车停在校园内部柏油路的边上,后备箱开着,大小包裹将宽敞的后备箱塞满。 金修衣嗤笑一声。 这里是宿舍生活区,车辆不允许进入。 不知道车里面说话的是哪位教职工的女儿。 金修衣对被爱包围的人从来都没有了解的兴趣。 “母亲、妈咪,谢谢你们,我会注意好身体的,你们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今天麻烦你们了。” 金修衣看见那女生的脸上挤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金修衣挑了挑眉毛。 她这才开始仔细观察那位女生。 她身形颀长,目测应该与金修衣差不多高。 干净的宽松运动服松松垮垮地套在她的身上,她很瘦,肩膀处能感受到明显的骨感。 她开始迈步往前走,离金修衣越来越近。 金修衣眯了眯眼,这次她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她的眼睛很圆,没有什么肉的脸庞显得眼睛更是又大又亮。 只不过金修衣发现,对方那么有神的眼睛一直在躲避着与人对视。 金修衣又想到对方与妈妈们笨拙的问候。 不善与人相处吗? 金修衣的眼睛亮了亮。 金修衣低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与对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也没有行动,只是继续往前走。 而后,她像仿佛想起了什么一般,一直低着头跟在对方身后。 金修衣跟了一段,前面那人明显感受到了金修衣的尾随。 正当那人警惕地加快脚步时,金修衣小跑两步,拦下了对方。 “展兰枝同学等一下。” “你好……请问同学有什么事吗?我认识你吗?”语气里透露着紧张,她也依旧躲避着对视,将目光放到了远处的校园湖面。 “你的身份证掉了。” 金修衣依旧低着头,她一把将身份证塞到展兰枝手里,不顾呆站在原地的展兰枝,转身离开。 金修衣的脚步轻快。 金修衣的目的达到了,她很高兴。 在如此忙碌的时刻的相遇实在太过于草率了,所以金修衣的目的并不是要与展兰枝相识,而是要知道对方的身份。 展兰枝,展兰枝。金修衣在心里默念两遍。 这个名字很好听,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有钱能使鬼推磨,永远有人不缺钱,永远有人缺钱。 隐私的泄露成了这个时代最心照不宣的秘密。 金修衣不缺钱,金修衣没有道德。 于是当晚,她就得到了展兰枝的信息。 展兰枝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她的母亲是优秀的舞蹈家,她的妈咪是当地老牌企业的总裁。 展兰枝是这个家庭唯一的孩子,她独享着两个母亲的爱。 金修衣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展兰枝主修雕塑艺术。 她也是艺考生。 金修衣笑了一下。 金修衣继续滑动鼠标滚轮,继续阅读。 这份资料里有展兰枝求学生涯里所有老师对她的评语。 几乎所有的评价里都隐晦地提及展兰枝内向、偏执的性格。 “兰枝小朋友,如果你能更加倾听别人的想法就更好了。” “兰枝同学,你成绩优异,让老师感到骄傲,但是老师也希望你今后能够多多与别人相处。” …… 如此种种,白纸黑字倒映在金修衣的瞳孔里。 金修衣忍不住笑出声,为了掩饰,她咳了几声。 “金修衣你没事吧,我这里有感冒药,你需要的话自己拿吧。”她的舍友从窗帘里探出半个头。 “没事,谢谢你啦。”金修衣的脸上挂上一个完美的笑容。 金修衣喝了一口水,闭上眼睛。 她在母亲那边已经接近出局。 母亲永远偏爱着她的大姐与妹妹。 她所作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也许在母亲眼里早已变成了无理取闹。 母亲不理解她们姐妹之间相互斗争。 但是这根本不难理解。 为了有限的资源而争斗是刻在基因里挥之不去的野蛮。 在过去,当她们被贫穷缠身时,她们争夺的资源是果腹的食物。 后来,当她们的物质生活不再匮乏时,她们争夺的就是母亲的真心。 而现在,争夺成了惯性,她们只是为了争夺而争夺。 耳边又传来一阵刺痛。 金修衣抽了一张餐巾纸。 血红色的花朵绽放在雪白色的纸巾上。 是她大意,让修裳和修袍得逞。 但是她也没有吃亏。 她想到昏迷在她面前的修裳和修袍,嘴角上扬一个弧度。 在不断的打闹中,金修衣渐渐明白,自己永远不会被母亲偏爱。 母亲总是很轻易看穿自己的三个孩子,但是每次最先被拆穿的都是金修衣,最令母亲讨厌的也是金修衣。 现在,她自愿退出这场没有结果的争斗。 她有新目标了。 她有把握让自己再次成为被偏爱的人。 金修衣盯着展兰枝的证件照,眯了眯眼睛。 接下来,金修衣数夜少眠。 憔悴的面容就是这几夜的成果。 镜子前,金修衣很满意脸上两个显眼到令人无法忽视的黑眼圈。 她在镜子前皱了下眉毛,笨拙、无辜、委屈等情绪就显现在她的脸上。 她拿起倚在桌边的吉他,走出宿舍。 当她抵达活动中心时,傍晚的余晖已经笼罩整个世界。 近处虬枝上鲜绿色的嫩芽也被照耀得橙黄。 暖黄色的阳光为视野中的一切镀金。 金修衣看向窗口,展兰枝专心致志地坐在画架前。 黑色的发丝闪闪发光。 展兰枝似乎在思考,她思考得认真,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只有如鸦羽一般的睫毛不断翕动。 金修衣满意地笑了。 一切都刚刚好。 余晖、虬枝、展兰枝。 “同学,可以帮我扶一下吉他吗?我的吉他弦断了,需要换一根新的。我刚才试了一下我自己一个人有点吃力。麻烦你了。” 金修衣低着头,金修衣确信,对方正好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眉毛。 “我也是碰吉他不久,还不是很熟练。我这次一定抓紧。” 金修衣故意松手,声音很轻,眉毛拧得更紧。 仿佛每吐出一个字都耗费着她极大的勇气。 “好啦,真是谢谢你了,你马上就要走吗?” “那就太好了,我下去拿个东西,你等我一会。” 金修衣的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被厚厚的卧蚕挤压成一条缝。 金修衣是多么真诚、多么可爱。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金修衣。你叫什么名字?” 金修衣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僵硬,但是这次,笨拙中又带了一点期待。 “给你,这是一个金属徽章,希望你能别在显眼的位置,我记不住别人长相,这样我就能记住你了,兰枝同学。” 余晖、校园湖、虬枝。 展兰枝、金修衣。 一切就是这么刚刚好。
第14章 金修衣是被呛醒的。 她用力咳了两下,毛躁的喉咙和鼻腔才好受了些。 她睁开眼睛,有些雾蒙蒙的,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好似盖上了一层白纱。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没有任何作用。 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白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金修衣四处张望,这才发现,白烟是从阁楼书房飘出来的。 一双踩着棉拖鞋的脚迅速走下楼梯。 展兰枝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彻夜未眠。 真巧,金修衣也没睡好。 接连不断的梦让金修衣头昏脑胀。 看着展兰枝稍微发青的黑眼圈,金修衣也算是有点安慰。 金修衣满足地笑了。 “你醒了。”展兰枝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新年快乐。”金修衣刻意从嗓子里挤出发腻的尖锐声音。 与此同时,她站了起来,光着脚向展兰枝走去。 “地上凉,穿上鞋。”展兰枝忍不住提醒。 “我不要。”金修衣夹着嗓子继续说。 “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吗?”展兰枝的语气里有些无奈。 “过年了,你大了一岁,你现在比我大一岁,你应该照顾我,兰枝姐姐。” 金修衣的双手深埋在展兰枝的头发中,而后又慢慢捋着展兰枝的头发。 展兰枝的心重重跳了两下,隐隐的钝痛从胸口蔓延。 展兰枝握住了金修衣的手:“你应该离开这里。” “要赶我走?我说了我迈不出你的家门。”金修衣皱起了眉毛,仿佛她现在既无辜又委屈。 “修衣,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停留在这个世界对你没有好处。” 展兰枝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不知道你的执念是什么,但是你不应该被这些东西困住。” “这是你的真心话?”金修衣笑着反问,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 展兰枝别过头,没有吭声。 “我真不知道你在臆想什么?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吗?我发现了,你永远都是那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我们目前的生活是那么美好,你却一直在假想我是多么的痛苦。你自我感动什么呢?” 展兰枝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大:“我只是觉得——” “你别觉得了。我说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好不容易上天疏忽让我得以苟延残喘,你为什么要再杀我一次?” 金修衣停顿了一下,向展兰枝逼近。 她凑到展兰枝的耳边:“你这么深明大义,你最应该说服的人应该是你自己。你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吗?” 展兰枝后退了几步,呼吸有些急促。 半晌,她才开口,也笑了一下:“医者不能自医。” 金修衣收起笑容,正色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远远比你想象得更了解你。” 展兰枝整个人突然僵住,心脏好似要跳出胸膛。 她僵硬地看向金修衣。 金修衣回到了沙发上,单手撑头,小腿甩来甩去,一如往日的懒散。 “都怪你,我都忘了问你,家里这些烟怎么回事?”金修衣的声音里带着些颗粒感。 “我在楼上露台烧纸,保佑你。” 金修衣眉毛微微挑起,耸了耸肩:“是吗?那小心邻居投诉。到时候你自己挨家挨户道歉去,我可陪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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