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颂安,”纪奚喊了程颂安的大名,她见对方条件反射般两肩一耸,像是心下生怯,于是就放缓了声音:“你还要我说几次才听话?” 纪奚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见到程颂安这种倔强执拗到这种程度的人,她不哭不闹一声不吭,反而试图对自己使用冷暴力来解决问题,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压在心里胡思乱想,越到最后误会越深。 “你的性格很不招人喜欢,你知不知道?” 程颂安眸子里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黑,她对上纪奚那双带着淡淡怒气的桃花眼,声音淡淡的,随着夜晚的凉风有些听不真切。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喜欢。” “……” 纪奚差点笑出反派的声音,眼前的少女梗着脖子和自己对弈,鼻青脸肿的模样令纪奚觉得可笑不已。 年纪还是太小了,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她什么都不懂。 自认为一个人清高就能屏蔽周围的一切杂物污秽,却不知道那些脏东西会主动找上门来。如果程颂安一直是这个态度,孤枕难眠就是对她未来最好的形容。 “你会后悔的。” 纪奚轻飘飘撂下一句话,攥着程颂安的小臂来到了地下车库。 程颂安自知挣脱不掉,干脆放任纪奚拖着自己走。 纪奚最烦这种长了一张嘴不肯好好说话,对她有什么意见直说就好了,纪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可是拧巴别扭的程颂安差点让她出口成脏。 她憋着半肚子气打开副驾驶车门把程颂安塞了进去,她倒是想看看从医院到家里这一段距离,这个闷油瓶子会不会和她说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开学?” 纪奚问了一些平时长辈和小辈聊天时的常用问题,结果对方就是和她杠上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把脸转向窗外,看也不看纪奚一眼。 “你父母呢?” “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家住哪儿?家里有几口人?” 纪奚像个查户口似的上瘾了,程颂安依旧扭着头一言不发,耳边仿佛围着十几只苍蝇嗡嗡乱叫,吵得她心烦意乱,为数不多的素质差点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你能不能……” “咕咕——” 不合时宜的时间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声音,纪奚面带微笑盯着和自己闹别扭的程颂安,一直盯到对方面色羞赧耳根发红,她才心满意足地放过程颂安。 “饿了是吧?” 纪奚伸手戳了戳程颂安的小肚子,却被对方用受伤的手狠狠拂开了:“别碰我。” “你对谁都这么凶吗?” 程颂安咬牙切齿的憎恶模样纪奚看在眼里,透过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纪奚完全是在自取其辱,可她却并不想收手,只想趁此机会逗一逗这个骨头硬的少女。 她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有兴趣想好好逗一个人。 “我好歹也是你监护人,你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肯说,我不了解你还怎么和你深入交流?” 纪奚这番话的语气听起来诚诚恳恳,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却掩藏不住。 程颂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想开口,可是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说起。 纪奚说的不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纪奚现在是自己唯一的监护人,如果她真的生气把自己从林家赶了出去,那她就会和之前一样流落街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或者死在街上哪个角落里。 程颂安从小就生活在一片水深火热中,她拼命想要逃离,可是任何代价都是平等的,程颂安没办法挣脱这一因果关系。 “我和林先生说过了。” 纪奚见她还不打算坦诚相待,只好无奈说:“你和林卓说是你们两个的事,我怎么知道?你也没和我说啊。” 她把车停在了路边,准备带人找一家没关门的餐厅吃一顿晚餐。眼前忽然闪过白晃晃的纱布,纪奚担心这人面皮薄不愿意当着其他人的面当个“残疾人”,干脆决定把人带回家点外卖凑合一顿。 “你不想说就算了。” 反正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纪奚撇了撇嘴,脚踩油门,银色跑车迎着狂风疾驰,程颂安见纪奚说完这句话后真的没有再问下去了,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不快,然后转过头悄悄看了对方一眼。 这个人开车时很专注,和平时慵懒不着调的模样判若两人,程颂安的目光落在纪奚的手指上。 方向盘的黑和另一种极端的白。 交错映衬,勾勒出一副极度赏心悦目的画面。 她是个手控。 骨节分明的手指,白皙手背上微微凸起的浅色青筋,圆润泛粉的指尖,柔软到像一泓清水。 她的被纪奚这双手摸过无数次,次次都会产生某些不可捉摸的异样。 纪奚的手就像是一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只适合欣赏和养护,如同温室中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舍不得采撷,只是轻轻触碰花瓣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 程颂安不动声色收回目光,她盯着自己被纱布紧紧包裹住的两只手,想起自己那双疤痕交错的手掌,不由得自行惭秽。
第7章 好哄 纪奚把跑车开进了车库,手里拎着药袋子,一只手搀扶着程颂安,避开了对方试图伸过来的手:“我说了你不用拿,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程颂安短暂地凝视纪奚片刻,她收回目光,红润的唇瓣微抿着,面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尽量避免和纪奚的肢体接触。 可是这样疏离的表情,再加上若有若无躲避的距离,纪奚还以为程颂安嫌弃她的触碰,她不满地撇嘴,嘴里小声叨叨着“自讨苦吃”这一类的话。 出了车库,程颂安往旁边挪了一步,淡淡开口:“我可以自己走。” 可是在纪奚眼里,对方的言外之意就是我不需要你,你可以滚了。 “好啊,我不管你了。” 纪奚知道女人不能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她做不到热脸贴程颂安的冷屁股,也做不到舔着一张脸一次又一次地被对方甩脸子。 这养的什么臭脾气啊。 她把手里的塑料袋挂在程颂安手臂上,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走进别墅里,只剩下程颂安一个人站在冷风中不知所措。 她以为纪奚会再骂自己几句,然后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拉进去。 但是事实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纪奚变了,她之前对自己是能动手绝不动口,可是现在却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是又想了新招数欺负自己么? 程颂安哪怕再傻,都不可能看不出纪奚的变化,也不可能看不出纪奚对自己的敌意渐渐淡化了。 如果放在之前,纪奚绝不可能大晚上开车出来找自己,更不会开车亲自送自己去医院看医生。 程颂安目不斜视地盯着挂在手腕上的外伤药,鼻子蓦然酸涩起来,在她十七年来泛善可陈的岁月中,好像也只有纪奚对她这么上心过了。 “阿姨。” 程颂安追了上去,她膝盖上有两处擦伤,跑起来的时候伤口有种撕裂的疼。 纪奚一脚刚迈进大门,只听见身后传来程颂安的叫声,她转过身,程颂安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边,一双泛着淡淡绯红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似的。 程颂安耳尖红红的:“阿姨,对不起……” . “这是给你买的试卷和练习题。” 纪奚用脚尖提了提堆积在门口的四个快递,她还没来得及拆开,就急急忙忙地开车去找程颂安,以至于现在才想起来快递这件事情。 “都是给我的?” 程颂安眼睛里装着亮晶晶的星星,她不可置信地蹲下来,刚准备用手碰那些快递,就被纪奚叫住了:“别摸,明天再拆。” 纪奚用诧异的目光瞥了一眼程颂安,只见对方脸上的欣喜依旧不减,心中忍不住悱恻:这孩子,给她买那么多题做都能开心成这个样子,换做别人早就唉声叹气叫苦连天了。 “我点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不用,我会做饭。” 程颂安摆摆手,当她见到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两只手,脸一红就把双手背到了后面。 “你还会做饭?” 对于纪奚这个天生娇生惯养的人来说,她会做的只有两种,一个是蒸米饭,一个是煮面条,只不过都不好吃而已。 面对着纪奚的惊讶,程颂安恨不得两双手马上好起来,她迫不及待想在对方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可是现在却不是机会。 手心依旧是火辣辣地疼,比起在医院的时候更疼了,程颂安握了握拳,眉心微蹙。 纪奚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再贪图享受也不可能让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伤员带伤做饭。 “还是点外卖吧,你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纪奚见程颂安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不少,打心眼里把人看顺眼了,并且感叹这孩子真是不记仇,如果换做纪奚,她哪怕硬碰硬都要从对方身上扒一层皮下来,自己不好过也绝不让对方顺心。 实在是太好哄了。 纪奚又用好奇的目光看了一眼程颂安,发现这人也在偷偷用余光打量着自己,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程颂安像是做贼心虚一样迅速低下了头,两颊染上一层绯红。 原来这么害羞。 “我看看还有什么店没关门。” 家里没有阿姨实在是太煎熬了,纪奚打开窗户一看,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鱼珠像断了线一样的珠子打在窗户上,纪奚赶紧关窗,对着沙发上研究外伤药的程颂安微微一笑。 “台风来了,外面在下暴雨。” 这也就是说,吃外卖的希望破灭了。 程颂安见纪奚对自己露出一个略带抱歉的笑容,心脏顿时酥酥麻麻的,像是有蚂蚁在上面窸窸窣窣地爬着,稍有不慎就会被啃食殆尽。 “那就……不吃了。” 她状似不在意地别过头,假装聚精会神盯着袋子里的药膏看。 纪奚走了过去,伸手在程颂安腰窝处拍了一下,万分无辜地说:“早知道刚才就带你去店里吃了,现在外面下那么大的暴雨,哪个骑手敢接单啊。” “而且那么危险,万一半路上出事……” 纪奚说的话程颂安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她全身上下的知觉都聚集在刚才纪奚用手拍过的地方,腰上一阵酥痒,程颂安脸颊滚烫,不用看都知道红了一片。 可偏偏纪奚还十分真诚地凑了上去,盯着她的脸瞧,然后又用手心覆盖在程颂安的额头上,薄唇张张合合,自言自语说:“没发烧啊。” 额头上是纪奚略带微凉的手掌,程颂安全身上下被淡淡的茉莉花香包裹着,此刻的她仿佛陷入了一个盛放着茉莉花的梦境中。 纪奚是梦境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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