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再往前一次辰贵妃呢?” 洛衔霜:“……” 洛衔霜没说,只是淡淡抿了口茶。 ——辰贵妃那事有她的手笔,着实算不上意外。 是夜,坤宁宫只明了几盏灯。洛衔霜和言寂殊坐在院中那树太平花下,手边棋局形势胶着。 “衔霜——你看,月亮。”言寂殊并不在意棋局输赢,毕竟宫墙之下她和洛衔霜为数不多的活动也就是下棋作诗、品茶抚琴了,谁输谁赢从来不重要。 不过洛衔霜向来都算计要多一些。往往到了后边秦姝言才发觉洛衔霜的每一步都像是算好了的,以至于到后来败局已定,秦姝言根本不知如何下手。 洛衔霜看了一眼棋就看似随意地落下一子,她闻言抬起头,轻声道:“皎皎空中孤月轮,说的就是这样吧。” “嗯——问你一个问题啊。” 洛衔霜看着言寂殊落棋的位置,略微抬头,道:“说吧。”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假设啊,”言寂殊说到这里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实在纠结能不能说,“一定要选择一种方式来让无辜者沉冤得雪,你会选择什么方式?” 坤宁宫向来无人踏足,所以她们也从不避讳这样的话题。 所以洛衔霜不怎么犹豫,她说:“是我的话,我会用真正该死之人的血,祭旗,以此召曾经的那些冤魂为兵卒,讨回他们应有的真相与声名。” “那你呢?”洛衔霜端起茶杯,杯中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一朵花,带着平安顺遂的寄寓。 言寂殊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抬眸看着那一轮月,看了好久好久。 洛衔霜也并不急于要她回答。 半晌,言寂殊总归是开口了,可洛衔霜也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答案:“我没那么有勇气。最多……散开遮蔽月亮的云层,让满天月华重现。届时,一切的冤魂,都将会凌月而归,看一看人间灯火。” 洛衔霜并不说什么,她垂眸落子,心道:“是吗,秦姝言……你的眼里可不是这个答案。” 秦姝言不再说话,也不在意洛衔霜会不会又说些什么了。 洛衔霜,我们从来都是一类人啊。 可是……我们总是不一样的,我有我自己的路。 等过了这一遭,也许我会再走到你身边的,一如我们初遇那天。 作者有话说: 霜霜:我没有,你夸大其词,明明不全是利用的。 姝姝:你就是有,有一点是一点。 霜霜:你没有,你清高,你了不起。 姝姝:那什么,其实……嗯…… 霜霜:你亲我一下的话呢,我也不是不可以当做不知道
第2章 余孽 很多年前的夏天。 秦姝言站在雨幕里,分明雨声很大,雷声不绝,可耳畔无望的哭喊分外刺耳,仿佛其他的声音都已远去了,秦姝言只听见那个人喊着:“小姐!你快走!” 迷蒙中她也听见了,是母亲的呼喊:“不要回头,往前跑。”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也记不清后来自己是往哪里跑了。只知道那时鼻尖似乎漫着血腥,雨仍然未停 ,层层的乌云,透不出一丝光亮。 恍惚之间她又听到了父母的劝告,一直跑啊跑,朝着前方,不曾回头看过。 眼前的身影似乎是有些熟悉的,言寂殊心理陡然升起异样与恐惧。她想要停下来的,但脚下却不听使唤。 “不,不要往前走了。” 言寂殊突然意识到那人是谁,也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她想伸手去拉自己一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向前走,又看见那人越来越近,最后他转过身来,手里拿着剑剑上血还没洗净,剑尖所指的地面,已经被血浸透了。 “秦家满门抄斩。” “秦家余孽,一个不留。” “……” 不……不要! 可是接下来迎接言寂殊的,不再是那穿心的一剑,而是…… 言寂殊突然睁开眼,洛衔霜正拿手帕轻轻拭去她额间的汗,在言寂殊坐起来那一刻,正好迎到洛衔霜的肩。 洛衔霜似乎是愣了愣,但接着就揽住了言寂殊,轻轻拍着她。 也许是闻到了那一阵浅淡的太平花香,言寂殊总算是回过了神,她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伸出手,抱着洛衔霜。 “衔霜……” “嗯,我在,梦醒了。”洛衔霜理着言寂殊的发丝,轻声在她耳边应道。 言寂殊只是靠着洛衔霜,洛衔霜也就等着她。 过了会儿,坤宁宫的院子里,言寂殊和洛衔霜各自披着斗篷坐在太平花旁。 因为洛衔霜说:“如果睡不着,不敢再看见梦里的场景,那就出去看看,等日出那一刻。” “好。” 洛衔霜不问言寂殊到底梦到了什么,是因为洛衔霜已经有了答案,也是因为言寂殊并不想让她知道——不管是真实身份还是她真正的梦魇。 既然不愿意说,那也就不问,这是对她最好的关心了。 言寂殊看着树影,她开口问道:“日出,是什么时候啊?” “总会出来的,不是吗?”洛衔霜其实也并不知道,但她确定,她们能看见。 “会的,等等吧。” 言寂殊不曾说出口的话,是:“也许不久之后,我也会亲自划开夜色。要是不小心没成,我也尽量不连累你吧。虽然……最开始是想利用你的,但,谁让你是洛衔霜呢?” * 午后,阳光很好。 洛衔霜和言寂殊没再去院子里,只是一起坐在窗边,翻着同一本词集。 “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洛衔霜轻念出口,念完又像在考虑什么一样,停了一会儿。 言寂殊问道:“怎么了吗?” 洛衔霜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她道:“就是觉得,为什么是晚来呢?” “为什么不是呢?”言寂殊反问,她说,“到底全词基调是惆怅,晚更合适与整体的调子,而且……晚,也未必非要是现实之晚——人生之晚,心境之晚,时局国势之晚啊。” 就像现在的时局,我也说是,“晚来风急”。 “但是易安写词,最是讲究。看全词,该是写的一天,既后面有言‘怎生得黑’,那此处就该是未晚,晓来,显得合理些吧。” “可是……”言寂殊没说下去后面的话,她抬头,迎上了洛衔霜的视线,后者也正专心地看着她。 视线相碰那一刻,她们似乎都看见了一年前的冬。 * 那时,洛衔霜站在坤宁宫前,一身红色的袍子迎风轻起,发间落了雪,直与发色相融,辨不清到底是雪还是她。 雪幕里,洛衔霜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她说:“你的眼睛很好看,走吧,去看……第一场雪。” 那个人说:“站着不冷吗?站到我身边来吧。” 记不清言寂殊是什么反应了。 她似乎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牵起了那只手,义无反顾地走到了她身边去。 也许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又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向这人伸出过手,自己那时说:“你的头发很漂亮,去看一场烟花吗?” 也就是在那一个瞬间,言寂殊动摇了自己原本的打算,她想:“会仍然只是利用吗?应该做不到了吧……” 而对于洛衔霜,她记得很清楚,她是在后来才确定的言寂殊的身份。所以她向言寂殊递出那只手,不是因为与多年前那个身影分外相似,而是因为……那一刻,她在言寂殊眼里看见了一中很复杂的情绪——交错着些不可测的仇恨,坚定而又沉静。 ——洛衔霜很熟悉那样的眼神,她在自己的眼里也曾见过。 所以从那时起,洛衔霜就很清楚,言寂殊在这深宫里,是带着目的的,自己算是她的一环。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自己也是怎么想的啊。 若是那时她们互换站位,就会像极了许多年前的春。 那年,洛衔霜随父母返京,她提前到了几天,一个人待到年初二,只觉在府里待着可谓无趣至极,就一个人出去去转转。 言寂殊遇见洛衔霜,是在某处街头,她清晰地记得,那是在一树太平花旁侧。言寂殊一眼便注意到了站在中间的那个女孩,发色是似雪的白,身上穿的却是一身鲜艳的红,绣着些洒金暗纹。 周围另几个小孩围着她,指指点点说些什么,言寂殊停下来,清晰地听见,那几个孩子说的是“你这个怪物”“你们看她的头发”…… 分明那时的言寂殊也是个孩子,可也许是那白发过分惹眼了,言寂殊还是义无反顾就过去了,她推开正要去推洛衔霜的孩子,赶走了他们,最后朝洛衔霜伸出手,说道:“你的头发很漂亮的,跟我一起去看烟花吗?” 洛衔霜盯着她,言寂殊也是那时才注意到,洛衔霜的眸子是幽蓝色的,像是北疆的湖,昳丽得动人心魄。 洛衔霜怔了好久,把手放在了言寂殊的手上,她道:“好。” 其实倒不是洛衔霜真的害怕,或是真的很在意他们的话,只是临走前父母特意交代了说不要动手伤人。她总觉得今日他们也该到京城了,所以特意不配剑装乖,也特意只是看着这些小孩子,并不着急说点什么或者有所行动。 那天,烟花特别漂亮,映得那素来沉静的蓝色眼眸都闪着光,素白若雪的发丝也温柔起来,沾染上了中原的烟火气。 想是那日过于匆忙,言寂殊是过些天元宵宫宴上的照面,洛衔霜送给她一串风铃时才知晓,那是定北将军的独生女。 *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在清风吹动了书页后,洛衔霜和言寂殊才双双收回神来,她们看着彼此,眼里溢出了春意,似是那年的烟火,绚烂至极。 “笑什么啊。”洛衔霜看着言寂殊,伸手捋了一下她的碎发。 言寂殊并不下意识后退,只是看着洛衔霜,依然笑着,说:“就是觉得洛大小姐特别好看,真的。” “嗯,我也知道。” 洛衔霜笑着,听言寂殊也问她:“说说,想到什么了?” 洛衔霜道:“想起我们初次相逢而已。” 洛衔霜心说我可不像你,躲躲藏藏,顾虑那么重…… 腊八,是言寂殊的生日。 原本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里,言寂殊自己都要忘记时间了,偏生洛衔霜倒是记得分外清楚。 吃过晚膳,洛衔霜突然就神神秘秘地拉着言寂殊要去院子里。 言寂殊看了看门外的飞雪,眨眨眼,又看着洛衔霜,最后还是没忍住质问洛衔霜:“你……还是在宫里失去知觉了?” 洛衔霜突然无言,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你才在宫里呆傻了吧”的,但纠结到最后还是委婉地说道:”你是对时间不敏感了啊,看来真的无趣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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