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突发新芽,怕是难以长久存活。”关榆抬手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树叶,状似无意地露出腰间的短刀,暗银色的云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微光。 周文宾的剑鞘突然轻轻叩击着廊柱,发出清脆的声响,惊起了檐角栖息的鸟雀,它们扑腾着翅膀,四散飞去。 他望着那纷乱的鸟影,嘴角微微上扬,低笑着说道:“这枯木虽老,但底下根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丞相大人,您说若是将地底相连的侧根斩断…”他的声音陡然压低,语气中带着一丝阴森,“这树,还能熬过白露吗?” 迎面走来一队宫女,她们屈膝行礼,关榆顺势将手搭在了积着一层薄灰的阑干上,手指轻轻一划,留下了三道清晰的浅痕。 待宫女们离去后,关榆突然抬起眼眸,直视着周文宾,缓缓开口道:“周统领这般身手与智谋,手上该握住更有分量的东西,而非仅仅是这把佩剑。” 观星阁的高楼已清晰地映入眼帘,周文宾突然猛地扯断剑穗,将其抛向一旁的荷塘,桃花结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池水中,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池中的游鱼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玩意儿,纷纷欢快地游了过来。 “下官戍卫宫禁多年,倒是练就了一身不错的闭气功夫。”他微微抬起靴尖踏在桥边,在水面上倒映出一道黑色的影子,“丞相大人可知道,溺水之人手中紧紧攥着的那根芦苇杆有时候是救命的东西。” 不多时,她们便到了观星阁前,只见门前正站着一人,正是张易之。 他见到关榆,立刻恭敬地行礼:“下官见过丞相大人。”张易之微微抬起头,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说道:“太后已在阁内等候大人多时了,还请丞相大人快些进去。” 关榆微微垂首,示意自己知晓,她撩起衣袍,迈着沉稳的步伐踏上台阶,走进了观星阁内。 等到关榆的背影被关闭的大门所遮挡,张易之才将目光转向还站在原地的周文宾,缓缓说道:“太后交给周统领的差事,如今已圆满办妥,周统领便请回吧。” 周文宾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拱手行礼,告辞离去。 关榆站在一道房门前,还未抬手轻叩,房内便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吧。”随即房门缓缓打开,露出了素馨的面容。 素馨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丞相大人,请进。” 关榆走进房间,一眼便看到正坐在窗边专注看书的苏璐樱,她跪在苏璐樱的身旁说道:“让太后久等了,是微臣的过错。” 苏璐樱连目光都未从书本上移开分毫,淡淡地说道:“关爱卿此次捉拿反贼有功,何错之有?” 关榆低俯着身子没有说话,苏璐樱也并未开口让她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苏璐樱轻轻翻过一页书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关爱卿,坐下说吧。” “谢太后。”关榆强忍着膝盖的疼痛缓缓起身,素馨上前为她拉来一把椅子。 待关榆坐下后,苏璐樱也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她微微挑眉,目光锐利地看向关榆:“哀家昨日从一位亲信那里听闻了一个消息,他说萧家军的那位军师…竟是本该已故的岚越公主?” 关榆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神色依旧平静,回道:“的确如此。” “不过太后请放心,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微臣定当严守秘密。” “已死之人却再度现身于这世间,关爱卿,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苏璐樱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关榆,眼中透露出一丝狠辣的光芒。 关榆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意味着…此人必将真正地死去。” 苏璐樱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一手撑在窗边,表情竟似十五六岁的少女般天真烂漫,说出的话语却令人毛骨悚然:“那你觉得…该让她以何种方式死去呢?” 关榆思索了许久,像是终于拿定了主意,斟酌着说道:“岚越公主乃是孝璟皇后的亲生骨肉,微臣以为…应当给公主留个全尸。” 苏璐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边,发出轻快的声响,思考片刻后,她说道:“服毒或者…”她的脑中突然想起姐姐的惨死,表情瞬间变化,口中喃喃自语道:“…溺毙?” 关榆和素馨同时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苏璐樱的表情,只听那轻快的敲击声戛然而止,苏璐樱冷冷地说道:“那就赐她溺毙吧。” 她转头看向关榆,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便交给你去办,今夜就动手,事成之后,在京中随便购置一块空地,将人葬了,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是,微臣定不负太后所托,必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关榆起身领命。 苏璐樱收回目光,拿起桌前的一个小盒子,说道:“这是你这个月的解药,拿去吧。” 关榆咳嗽一声,伸手接过小盒子。 ………… 三日后,萧筱竹乘坐的囚车缓缓经过长街,街道两旁早已围满了百姓,其中有的人满脸唾弃,对着 囚车指指点点;有的人则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情,暗自叹息。 圣上下令,今日午时便要斩首反贼萧景玉。 一些百姓情绪激动,朝着囚车扔去鸡蛋和烂菜,尽管囚车周围有羽林军严密把守,但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愿挡在萧筱竹身前,都远远地避开。 一颗白菜被狠狠地丢进了囚车中,萧筱竹双眼微微一眯,敏锐地发现了藏在菜心中的细铁丝。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突然出现了骚乱,周围的羽林军纷纷向前涌去,试图维持秩序。 “关丞相的轿子往东华门去了。”一个狱卒趁着混乱,悄悄凑到萧筱竹身边轻声说道,他抬手拦住冲过来的百姓。 萧筱竹眼尖,瞥见了这人被袖口遮住的手腕处有一个印记——那是一个桃花结的图案。 这一刻,萧筱竹不再犹豫和等待,她迅速蹲下身子,摸出了那根细铁丝,手腕轻轻一转,只听“咔嚓”一声,束缚着她的铁链应声而落。 不远处的屋檐上静静地蹲着一个人,此人戴着一个白色的面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发生的这一幕闹剧,自然也看到了与萧筱竹交头接耳的那个狱卒。 白音沫的眼中闪过一丝趣味,可下一刻,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还未平息,她的动作陡然一僵,有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侧后方。 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站在离自己仅有几步远的地方,白音沫到目前为止只遇到过一个人——风岚。 白音沫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可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寒冰般的寒意,她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来人,一只手已然摸向背后的剑柄,说道:“你终于来了,要在这里打?” 风岚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说道:“不,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两人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空荡荡的屋檐。 宫墙之内,更漏的滴答声缓缓传来,穿过三重朱门。 明亮的日光洒在棋盘上,将棋盘照得透亮,关榆手执一枚黑子,轻轻落下,苏璐樱见状眉目舒展,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关爱卿这一步棋下得甚妙,只可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苏璐樱动作利落,放下一枚白子,巧妙地堵住了关榆所有的退路。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此同时,南华门方向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萧筱竹眼神凌厉,一剑挑飞一名羽林军的头颅,鲜血四溅,瞬间染红了她的全身。 羽林军统领周文宾手持长剑,上前与她对峙,然而几招过后,萧筱竹不仅没有被拦住,反而冲破了防线,向前推进了不少。 萧筱竹的身后跟着一群人,柳淳熙和白逸思也在其中,她们一路拼杀,杀到了宫门处,奇怪的是,阻拦她们的人并不多,进入宫中后,更是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 “太后棋艺高超,微臣自愧不如。”关榆又落下一子,殿外突发的喊杀声中夹杂着熟悉的脚步声。 萧筱竹一脚踹开殿门时,关榆手中正把玩着一枚黑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围棋之道讲究弃子争先,不过…”棋子扣在玉石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淳熙手持长剑,站在殿门处,她的身影在殿内投下一片阴影,“不过,弃子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替死。” “你果然没死。”苏璐樱脸上露出了早已预料到的笑容,而后又有些失落地垂下头,轻声说道:“没想到,白音沫居然背叛了我…” 她突然猛地掀翻棋盘,棋子顿时滚落一地,在地上四散开来,窗边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一闪,消失不见。 素馨在纷飞的棋雨中猛地甩袖,射出无数飞针,与此同时,殿内凭空冒出几十人,迅速将金殿团团包围起来。 “你们断后。” 那几十人与柳淳熙等人展开了激烈的缠斗,素馨抓住这个机会,拉着苏璐樱从窗户逃了出去。 “快去追!”柳淳熙偏头对着流芸和白逸思说道,两人立刻点头,带着十几个蛛丝的人,迅速追了上去。 ………… 风岚在前,白音沫跟在后面,很快她们便来到了郊外,这里是银翼的墓园。 白音沫扬了扬眉,不觉意外:“你看见了?” 风岚没有回头,而是站立在邝鹤闲的墓前:“为什么杀她?” 白音沫闻言哼笑出一声,似在嘲笑风岚的这句话:“为什么?因为她阻拦了我。” 语落,长剑已到跟前,直指白音沫的眉心,白音沫没有移动,还差一些距离时,长剑停了下来。 “为什么不杀我?” 风岚的长剑在颤抖,她脑中浮现出昔日她们三人在苏府时银翼的光景。 “银翼有规定,不能互相残杀,我不会杀银翼的人…” “不愧是首席啊…”白音沫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下一瞬,她突然出招,一手为刃,直刺风岚的胸口:“可惜,我早已不是银翼的人。” 风岚手腕轻转,以手臂拦下这一击。 暮色浸透墓园时,两柄剑锋最后一次咬合。 风岚的长剑卡在重剑锯齿状的缺口里,忽然看清白音沫腕间缠着的褪色红绳,那是多年以前,邝鹤闲编的三股同心结。 “你的重剑生锈了。”风岚震腕挑开劈来的剑刃,银色剑身映出对方平静的面容。 当年能劈开敌人的三尺重剑,此刻斩落时竟连树叶都不敢破碎。 白音沫又蓄势发出攻击,可刚气势她突然泄了力,剧烈咳嗽起来,踉跄着咳出血,剑柄上当年风岚刻的“同归”二字正在暮光里淌着血珠。 风岚的剑尖刺破对方衣袖时,嗅到熟悉的苏合香。多年以前,她们还在在苏府时,小姐身上的熏香便是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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