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下,”秦知寒叹道,“也得容。”
顿了顿,秦知寒又说,“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程铎心情起伏,“您说。”
秦知寒眸中闪光,“皇上明知道你和我关系匪浅,却还是派你来处理这边的事,你猜是为什么?”
程铎迷茫了片刻,试探道,“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徇私?”
秦知寒笑笑,摇头道,“你还是太嫩。”
皇上派程铎来,是为了给秦知寒一个信号。一个代表友好的信号。
“我要进京一趟,面见皇上。”秦知寒说,“我离开这段日子,云儿就交给你照顾,万不要让她被杨家欺负。”
“这……”程铎为难道,“可是,皇上的旨意是让我把您软禁在这里……”
“傻小子,”秦知寒道,“以你和我的关系,皇上派你来,就是要让我进京。但是明面上,又不能在这个时候亲近秦家,所以才要你软禁我,让旁人看不见我。既然看不见我,那我要去哪里,旁人哪里还会知道呢?”他拍拍程铎的肩膀,“好孩子,做官做要紧的,就是揣摩上意。上头说了一,你要想到二三四,这样才能坐稳了。”
程铎思考了一会儿,咬牙道,“全听秦伯伯的。”
秦知寒摸摸他的头,“放心,不会连累你的。”
就是得委屈女儿一下了。
秦知寒心里清楚,就算程铎相信自己,也要给他点好处。可现在,秦家还有什么能给他的呢?
况且程铎现在,什么都不缺。
自然只有让秦牧云周旋一阵了。
秦牧云拿着信,蹙眉道,“爹爹此法,实在不妥。”
赵羡词敛眉,将信送到烛火上,“云儿,你去不去?”
“我——”秦牧云思前想后,此去京城就算快马加鞭,少说也得三四个月。再等请到圣旨回来,怎么说也要半年时间。
半年,太长了。
半年足够程铎把赵家、杨家定案,也足够程铎将赵羡词定成欺君罔上的杀头大罪。
除非稳住他,不然有什么理由,能让程铎在这里蹉跎半年之久呢?
秦牧云抱住赵羡词,“羡词,你要知道,我去找程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情势所逼,你不要多想,好不好?”
她不能不去。
如果有半分可能,秦知寒也不会让女儿做这种事。他是最心疼秦牧云的,可眼下之计,只有秦牧云能拖住程铎。
赵羡词盯着她,声音就止不住的发哑,“云儿……”
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赵羡词喃喃道,“对不起,是我没用……”
除此之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只有当夜,疯狂夺取彼此的身子,不知疲倦,天明未休。
秦牧云悄悄离开时,赵羡词还在昏睡中。尽管如此,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身边人的离去,却不忍相看,只能昏昏沉沉挣扎着,直到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了那人的温度。
只有床榻和指尖还留着秦牧云的气味。
但秦牧云一去,程铎也就知道,赵羡词肯定就在南省。
只是美人在侧,他乐得装糊涂,对追捕另一个姑娘就兴致不大。
赵羡词也因此得到一定程度的自由。
但杨士显却不知疲倦。
牢里的杨参本来指望儿子能救自己,谁知道杨士显现在自己做了杨家的主人,哪里还愿意头上多一个爹管着,就顺水推舟的大义灭亲,按钦差的意思,将杨参押送入京,秋后问斩。
杨士显时不时把牢里的赵麒年拎出来溜溜,问他赵羡词的下落。
几个月下来,赵麒年瘦了一圈,但眼神却坚忍了许多,连人都沉默了不少。
杨士显捂着鼻子,忍受着赵麒年身上的骚臭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问不出来,懊恼之余嫌弃赵麒年变成了傻子,没有过去好逗弄,渐渐地也就懒得再找。
他本来还有意拿季馥兰问话,但在秦牧云的授意下,程铎命人好生招待季馥兰,杨士显并未能得逞。
赵羡词度日如年。
尽管梁春告诉她,程铎待秦牧云很守规矩,言听计从没有半点冒犯之处,但赵羡词每天抓心挠肝,寝食难安。她自然不是怕秦牧云受欺负,以秦牧云的身手,程铎想欺负她并不容易。
然而,赵羡词就是觉得心里多出一个大窟窿,没日没夜往里灌风,堵不住似的。
做生意她或许能干,可涉及到权谋党争,赵羡词作为一介平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似乎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她蜗在昏暗的斗场不知时日,束手无策久了,心里渐渐生出了茧。
于是取出当年父亲筹建的商道路线翻来覆去的看,这夜,猝然起身。
赵羡词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重建商道,直通海上!
自然不是为了去见什么人,赵羡词想的,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但是王土也终究只在土上,要想不被朝廷随意拿捏,就要走海路!
大海虽凶,却远在边陲。
朝廷之力有所不逮,赵羡词也才意识到,这正是当年长公主选择远嫁海陲的原因,也是莫谷宣可以投靠长公主逃脱赐婚的依仗。
只是,通海商道是个大工程,赵羡词估算了一下现有的财产,远不足以支撑起一个零头。
况且,商道对朝廷来说大有裨益,她若是费心做了,很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何苦来哉?
第145章 145
梁春听她把这个想法说完后, 激动地直哆嗦,“二小姐,二小姐!您真要重开商道?太好了, 太好了!我……我还以为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梁老大, 你先别激动。”赵羡词安抚他一番, 才道, “我只是有这个想法, 但具体能不能行得通,还要再看。毕竟通海商路,工程浩大, 耗资不知其数,以一家之力,是绝难承担的。不知道我爹当初走到哪一步了?”
“二小姐, 您一定行的!”梁春粗着声音嚎了一句, “您刚刚的话,和当初赵大人说的一模一样!但是,赵大人已经打通了不少关节,就是各省的漕运路线!”
赵羡词闻言不解, “漕运?那不是调公粮的水路?”
话一说罢,赵羡词就赫然一惊, “我爹难道竟是打算借漕运之便, 暗修商路?”
历朝历代, 漕运都是南北通达商业往来之命脉。有官漕和私漕之分, 官漕由官家掌控, 年年钱谷行粮从此过,耗资巨大,人力物力皆非寻常私运可比, 甚至官漕船只不够用时,还会大量征用民间私运船只。
既是官漕,自然水路疏通、船只修缮皆有官方漕运司负担。这是个极肥沃的肥缺,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相比之下,私运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但尽管如此,肉汤就够大多数私运船行赚的盆满钵满,何况各地常有官私不分家的情况,相互勾连,共同牟利。
梁春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从南省到南海郡,途径三省七十二郡,漕运早已通达,而且漕运船队开支也有朝廷负责,赵大人又一向和漕运司关系很好……”
细细听梁春说罢,赵羡词才知道原来这所谓的商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不过,这得是“皇商”才能用的办法。
赵羡词无奈苦笑,“别说皇商了,我现在只怕随时要被朝廷杀头呢。”
可惜她没有生做男儿身,不然,何至于因女子之身受责难!
更不至于要让秦牧云出去周旋,受程铎“照顾”。
每每想到这里,赵羡词都堵心得厉害,越想越烦躁。
躲躲躲,难道只能一直躲着吗?
赵羡词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看的梁春心惊肉跳,忍不住道,“二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您——”
赵羡词顿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你说得对。”
又问,“云儿那边有消息吗?”
“程大人已经处理了杨知府,押解进京待秋后问斩。杨士显大义灭亲后,深得钦差大人赏识。秦小姐一直都有跟咱们的人联络,只是杨士显盯得紧,为免暴露您,就只是报个平安。”
梁春说罢,犹豫片刻才说,“牢里的夫人和大公子,这阵子因秦小姐打点,调去了单独的牢房,与一些小偷小摸的囚犯做邻居,倒也安好。”
赵羡词沉默了下,才应了一声。片刻后又道,“以后,他们的消息,不用再跟我说。”
“……是。”
晚晴和守青她们,眼下也不能见。
现在的南省,到处都在通缉赵羡词,谣言四起。
临河院子也被查封了,晚晴和守青又新找了一处小宅院,虽然粗糙,倒也五脏俱全。
她们心急如焚,整日里牵肠挂肚地等着赵羡词回来,最后只等到了秦牧云。
这才从秦牧云这里,得知赵羡词的消息,稍微放下心。可是,自从秦牧云回来,程铎一日不落地献殷勤,晚晴和守青简直气的想打人。
秦牧云其实和他不熟,甚至于只限于当年在扬城时的一面之缘,所以对于程铎的过分热情,其实非常不喜欢。但眼下没办法,为了拖住程铎,也只好忍住拒绝的话,冷淡的敷衍着。
却没想到,她越是冷淡,程铎就越来劲。
晚晴和雷守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于是每次程铎来请,不是晚晴跟着去,就是雷守青跟着去,福莘都快失业了。
偏偏晚晴和雷守青,这些年在外奔波,也学会了厚脸皮,把秦牧云挡得严严实实,程铎几乎只能看见她的衣角,然而对此无计可施,毕竟哪家小姐不带个贴身丫头!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连着福莘都变得大胆起来,也不惧和男子接触,甚至和晚晴一起出入多了,越发大胆。赵羡词不在的这段日子,三个姑娘轮番护在秦牧云身前,倒让程铎好生没意思。
总的来说,也不过是周旋而已,秦牧云须发无伤。
尽管梁春再三将小院里的情况如实告知,赵羡词还是难以安心。
又听说莫仲已经找到幻姬门的老巢,就藏在扬城的青楼里,更重要的是,莫仲来信说明幻姬门的来龙去脉时,提到了一个人名:罗瑶,也就是幻姬门是上任掌门、如今的扬城十七娘,罗瑶是十七娘最初沦落到粉月楼时的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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